江家老宅。
圆形餐桌铺着洁白的桌布，精致的餐具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桌上偶尔几句关无关紧要的客套话飘过。
江之牧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心不在焉的吃着饭，目光却不时掠过主位上的父亲，和旁边的母亲。
他感觉到口袋里的那个小硬物，像一块炭火，熨帖着他的肌肤。
他知道，今晚这顿饭，不会平静地结束。
果然，当佣人撤下餐盘，换上清茶时，江母用丝帕轻轻擦了擦嘴角，视线状似无意地落在江之牧身上，开启了惯常的话题。
“之牧，听说颜家那个项目，最近闹出了点动静？”
她的语气平淡，但颜家两个字，被她念得有种居高临下的疏离感。
江父也抬起眼，目光如炬地看着儿子，等待他的回答。
连一直半阖着眼睑，仿佛对周遭一切不甚在意的江爷爷，端着茶杯的手也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江之牧放下茶杯，杯底与托盘接触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坐直了身体，迎上父母的目光：“不是闹出动静，是如玉的品牌刚上市的联名系列，市场反响很好，拿到了不少追加订单。”
江母的嘴角向下撇了撇，露出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诮。
“哦？是吗？不过是小打小闹，借着以前那点微末名气，碰巧罢了，能维持多久还未可知，之牧，你可别被这点暂时的成绩蒙蔽了眼睛，我们江家的媳妇，可不是光会做几个吃食，卖几盒点心就够格的。”
江父清了清嗓子，声音低沉带着威严。
“你母亲说得对，之牧，你年纪不小了，婚姻大事关乎家族未来，要慎重，颜家如今是什么光景，我们已经说了无数遍了，颜如玉那孩子或许有几分才气，但家世、背景，终究是硬伤，我们江家不能再一直这样耗下去，不能陪着你等下去。”
这些话语，如同冰冷的箭矢，江之牧早已预料到。
他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握紧，但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动摇。
他等父母说完，才缓缓开口，掷地有声。
“爸，妈，我再说一次，正因为婚姻是人生大事，我才更要慎重，慎重地选择我真正想共度一生的人。”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父母瞬间变得难看的脸色，最终落在一直沉默的江爷爷身上。
“如玉凭借自己的努力，在颜家遭遇重大变故后，没有消沉，没有怨天尤人，而是选择重新开始，她独立、坚韧，她的才华和品格，是我亲眼所见，亲身所感，说实话，她不需要依附任何家族，她正在靠自己的力量，重新赢得尊重。”
“至于对家族的助益。”江之牧的语气带上了几分锐利，“难道江家已经到了需要靠联姻来维系的地步了吗，江家的未来靠的是我们自身的实力，而不是牺牲子女去换取所谓的世家盟友。”
“你！”江父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杯盏作响，脸色铁青，“放肆！你简直是油盐不进，一而再，再而三的跟我们唱反调，你这是跟父母说话的态度吗？为了一个颜如玉，你是不是想和我们断绝关系？”
江母更是气得手指发抖，尖声道：“江之牧！我看你是被那个狐媚子迷了心窍！她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我告诉你，只要我活着一天，就绝不同意！”
餐厅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佣人们早已屏息凝神，退到了远处。
江之牧面对父母的暴怒，脊背挺得笔直，眼神没有丝毫退缩。
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说得对，我们纠缠僵持了数月，今天我是来通知你们，我决定和如玉订婚，无论你们是否赞成，都不会改变我的决定。”
这番话如同惊雷，炸得江父江母一时语塞，难以置信地瞪着儿子。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品茶的江爷爷，轻轻将茶杯放回了桌上。
那一声轻微的磕碰，却奇异地让剑拔弩张的气氛为之一滞。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老爷子身上。
江爷爷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脸色铁青的儿子和儿媳，最后落在神色坚定的孙子身上。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
“颜家那丫头，以前照顾我的病，非常尽心尽力。”他语气平缓，听不出喜怒，“遭遇这样的事情，也不卑不亢，靠自己重新站起来，这份心性，难得。”
他顿了顿，看向江父江母：“家世背景，固然是考量，但做人，品性、能力，更重要，我们江家挑媳妇，不是挑合作方，是挑一个能陪着之牧走一辈子的人，我看，如玉这孩子心地善良，明白事理，配得上之牧。”
“爸！”
江母失声叫道，满脸的委屈和不甘。
“您怎么能…”
江爷爷抬手，制止了她的话，目光变得有些深沉。
“我知道你们的顾虑是什么，但如玉曾经来江家对你们表态，对我尽孝的时候，你们也是亲眼目睹的，之牧他选的这条路，或许不好走，但既然他认定了，我们做长辈的，可以提醒，但不能硬拦。”
江爷爷一锤定音。
江父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怒气未消，但面对父亲的威严，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重重哼了一声，扭开了头。
江母则红了眼眶，用手捂着嘴，看向江之牧的眼神充满了怨怼和失望，却也不敢再公然反驳老爷子。
餐厅里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表面上的风波似乎因江爷爷的介入而暂时平息。
江之牧知道，父母绝不会轻易接受。
但他心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坚定。
他看向主位上神色沉稳的爷爷，投去感激的一瞥。
然后，他站起身，对着父母微微欠身：“爸，妈，我吃饱了，先回房了。”
他没有等待回应，转身离开了气氛凝滞的餐厅。
走出门的那一刻，他感觉到口袋里那个装着订婚戒指的小盒子，不再滚烫，而是变得无比踏实。
这一关，他闯过来了。
他迫不及待的和颜如玉发了消息：“如玉，等我跟你求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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