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招娣嫁过来之前就听说过，三嫂家的大闺女住在娘家跟秀才姥爷念书，就对这个小女娃很好奇。
说起来，这事附近几个村子就没有不知道的。
为啥？
自然是因为乡下就没听过谁家会送女娃去读书的，就算是男娃念书的也寥寥无几。
这事听着就透着一股新鲜劲，结果一传十十传百，就这样给传开了。
多是觉得宋家人脑子糊涂，家里不是没有男娃，就算要培养也该让男娃念书才是，干啥这么看重一个注定要嫁出去的女娃？
难道还指望山鸡变凤凰，将来嫁个城里人不成？
笑话的人不在少数。
然而苦水里泡大的张招娣却非常羡慕三嫂家的这个小女娃，小小年纪就走上了一条跟其他农村女娃不一样的路，说不得将来真有什么造化呢。
她早就打定主意，要跟三嫂一家搞好关系，尤其今日一见，感觉悦然跟村里女娃果然不一样，心里更坚定了抱大腿的决心。
故此，这会听到大嫂在背后说酸话，不由笑道：
“枝枝长得可真标致，又识文断字，将来肯定差不了！“
马氏不由白了她一眼，这老四媳妇怎么刚嫁进来就替三房说话了，她原本还想着拉新媳妇站在她这一队呢，哼，老三媳妇下手可真够快的啊！
冷燕娘：我没有，我不知道，大嫂你可不能冤枉我。
老宋家四个儿子可算都娶上媳妇了，老两口着实松了一口气，但儿子儿媳，孙子孙女们都挤在一个屋檐下生活，是非也不少。
“奶，不要把我卖给绣庄，周婆婆说再过半年我就可以绣小件的东西去卖了，卖的好了一副绣品能换四五百文呢，这可比绣庄给的多。奶，你就再给我半年时间，倒是我一定好好绣花给家里赚银子。”
傍晚归来的林大丫从她娘口中得知早上发生的事，当即就冲到正房跪倒在老刘氏跟前哭诉起来。
心里却恨死四叔与她奶了。
她这么辛苦学绣技可不是为了给家里赚钱，不过为了不卖身，就势必要让家里得一点甜头。
“谁说要卖你了？你四叔说只是一个做工的契书，不是卖身。一个瞎眼的老绣娘能教你什么，我看啊，你还是正经去绣庄里跟那里的绣娘学还快一点。”
老刘氏可不想等半年，眼前就能拿到银子干嘛要等半年，有着半年时间，家里都存下三两银子了。
家里存粮本就不多，又新添了一个新媳妇，四个儿子四个孙子都是喂不饱的饿狼，就是再节省着吃，不到秋收库房里的那点粮食就给造光了。
本来老头子还说带几个儿子去县里找活干，挣几个铜板补贴家用，现在大丫一个月就能挣五百文，有这样天上掉下来的好事，还瞎折腾什么。
往年老头子也不是没带儿子出去过，却都没挣几个钱，有一次还因受伤搭了不少钱进去。
所以大丫是一定要送去绣庄做活的。
宋四郎闻声赶来解释道：“大丫，四叔真没骗你，不是卖身，只是签一个做工契书，五年十年都可以，你现在年纪还小，就签个五年的吧，期满后十五岁刚好可以说亲，啥事都不耽搁。这几年就好好在里面学手艺，倒时还能凭这个嫁个好人家呢。”
“我不去，我要跟周婆婆学！”宋大丫倔强地道。
镇上的这家绣庄她可是略知一二的，虽然没要求卖身，却跟卖身没什么两样，一旦签了契约，就不能轻易离开，一年能放你回来一两次就算好的。
哪有跟周婆婆学的轻松。
再说了，她要是想嫁进谢地主家，就绝不能在身份上有瑕疵，她之所以学绣技绝不是为了挣钱，而是为了提高自己的身价。
上辈子她一无所长，不但夫君不喜，婆婆也嫌弃她连针线都做不好，一辈子在夫家抬不起头，这一辈子她发誓一定学好针线，做一个拿得出手的主妇。
“这可由不得你！”老刘氏声色俱厉，接着看向宋四郎，“你明日就带大丫去镇上绣庄试试，要是真能被人家挑中就当场把契书给签了。”
后脚老二两口子就一起进了屋，正好听到这一句，当场两人一起跪下给大丫求情。
“娘，爹不是说不会卖大丫吗？”
家里的事向来都是宋老汉做主，这两人救女心切，不觉就用宋老汉的话来压老刘氏。
可想而知，老刘氏有多生气，指着老二两口子破口大骂，唾沫溅了一脸。
十岁的宋大丫气愤不过，据理力争道：“宋枝枝都能跟着她姥爷识字念书，我怎么就不能跟着周婆婆学针线了？都是宋家的孙女，爷奶你们怎么能这么偏心？”
正在自家屋里隔空吃瓜的悦然一脸懵逼，我都尽量不出现在你们面前了，怎么还把我扯上了。
“要我去绣庄，宋枝枝也必须跟着一起去！”宋大丫见躲不过，便想拉一个垫背的。
不过很可惜，她闹了一场，次日还是被自己爹与四叔一起带去了镇上绣庄。
因为就连家里的当家人宋老汉也发话了，让宋大丫先去试试，能被选中最好，选不中就回来跟村里的周婆婆继续学。
饶是宋大丫故意藏拙，还是不幸地被选中了，负责挑选的绣娘可谓都是火眼金睛，还能识破不了她的小把戏？好不容易在一堆女娃惨不忍睹的绣技中看到了还算尚可的，自然要留下了。
这些年头，乡下这地方实在挑不出几个像样的绣娘，绣庄只能自己挑选手脚伶俐的小女娃自己培养，是可造之材的，就送到县里继续深造，手艺一般的，就留在镇上做一些简单的绣活给东家打工。
可能是这一批人里出挑的小姑娘太少了，林大丫反而是几个比较出挑的之一，要求必须签十年的，工钱也提到了八百文一个月。
就在宋二郎吃惊地档口，宋四郎就爽快地按下手印。
来时他娘可是交待过她，只要人家绣庄肯要人，就直接把契书签了，更别说这一下每月就多了三百文钱，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肯定说什么都要签呢。
一个月八百文的收入，足以养活他们一大家人了，傻子才不签呢。
老刘氏对这个结果很是满意，看着儿子拿回来的八百文钱，笑的合不拢嘴，心头的重担一下就卸下了。
就连宋老汉也长舒了一口气，叼着旱烟杆子美滋滋地抽了起来。
宋老二两口子一阵长吁短叹，尤其是吴氏想着十年后，闺女都是二十岁的老姑娘了，可要怎么嫁人，不由悲从心来，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唯一的安慰就是，闺女不算卖身，还是良民的身份，要是以后家里有钱了，也不是不能把人接回来。
“他娘，你放心，等大丫到了嫁人的年纪，我一定求爹娘把大丫接回来。”听着媳妇压抑的哭声，宋老二叹了口气安慰道。
只是这话，连他自己都说的没什么底气。
可吴氏却是当救命稻草似的一把握住自家男人的胳膊，满怀欣喜地道：“他爹，你说的是真的？”
宋老二僵硬地点点头，继而郑重地道：“明个我就去县里找活干，咱们手里也攒点钱，倒是一定能把大丫赎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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