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军在父亲病情稳定下来后由奶奶在家照顾，自己又回到搬运队。弟弟读书要钱，父亲吃药看病要钱，他病休后那点基本工资根本不够。志军干活更加卖力了。朋友孬蛋看着心疼，可是又帮不了他。
父亲在身体好些后喜欢去田野里走走看看，就有村民碰到了故意问他，“国庆啊，你生病了你养大的继子服侍你不？给你拿钱看病不？”问完还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眼睛直愣愣的盯着他看，直看得父亲满面羞愧落荒而逃。背后就远远的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
“唉！这世上啊有喂不饱的白眼狼。还得是自己亲生的才靠得住哦。。。”最后一句话还故意拖了长长的尾音。好长时间父亲都不敢出去了，躲在屋里一支接一支的抽烟，抽了又拼命咳嗽。那些往事就随着一串一串的烟圈从记忆里慢慢的浮上来，呆呆的回忆一会，直到烟头烫了手指，蓦然惊醒，就又狠狠的吸一口，忍住咳嗽缓缓吐出，却怎么也吐不尽心中的块垒。没人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却似乎都明白他心里的感受。
奶奶也听过别人传给她的那些讥讽父亲的话，她没吭声，觉得这是儿子当年一意孤行之时不听劝告的后果，也是他必然要承受的结果。让别人说他比家人说他更好，但是一切都于事无补，只是让他后悔而已。这世上有良药毒药唯独没有后悔药。不过是让后悔的人受一点良心谴责而已，与他给家人带来的伤害相比，实属算不了什么。
奶奶发现父亲竟然吸烟还那么厉害，气得要抡着鞋底板抽他。眼看着奶奶高高举着鞋底板落下来了，他不躲不避，站着一动不动，脸色凄然。奶奶终是不忍心，手一扬，鞋底板飞到墙上，又掉到地上，奶奶的气也随着出了，脸上浮现的是一层悲怆。奶奶明白，这种结果可能也有她以前不忍心的责任。“慈母多败儿”，古言诚不欺。
奶奶抓过父亲手上正吸的那支明明灭灭的烟扔在地上啪的一脚碾灭，又一把抓住父亲的胳膊往外就拖。
“走，跟我出去，要抽去外面抽，抽个烟都躲屋里算个啥？当年你不听话的时候可没这么孬！怕人说啊？当年你可什么都不管不顾咋不怕人说了？受点话你都受不了，你那老婆儿子受的苦可是哭都哭不出。我早说啥来着，别人的靠不住，你落难了还是要靠自己儿子吧？你可把我军军害惨了，眼看二十五岁了还没成家！这样的家庭哪个敢来？唉！”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倔，你非要一条道走到黑，这个家要不是军军给你撑着，只怕我这把老骨头都熬不到现在！你看看你几个姐夫，哪个不是把自己家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哪个当爹的不是为儿子在外打拼的？你老了，没用了，生病了，想起这是你的家了要儿子了。。。”
奶奶落泪，“就问你军军的婚姻大事怎么办？”
那之后，父亲明显的沉默寡言，在面对下班回来疲惫不堪的志军的时候像犯了错的小孩。看着志军咕咚咕咚喝了一碗奶奶兑的红糖水后又马不停蹄的扛着锄头下地锄草，父亲在身后盯着志军的背影流下了一行悔恨的泪水。
没两天，父亲就走了，说是能上班了。回到矿上的家里后他的日子才开始真正的不好过了。
由于他咳嗽咳痰，又控制不住的抽烟，导致咳嗽更厉害，小刚媳妇不乐意了，吃饭的时候父亲一咳嗽就抱着孩子进卧室，要小刚把饭端屋里吃。端了几次小刚也有意见了，就说父亲“吃饭的时候能不能忍着点？”父亲苦笑，这哪能忍得住啊？然后再吃饭时一咳嗽就赶快去外面。几次三番饭菜都凉了。最后父亲自己端着碗到自己房间吃，关着门咳嗽。
自从父亲病后小刚媳妇就不许他抱小孩了。那小孩总是跑来张着手要爷爷抱，小刚媳妇就板着脸大步过来从父亲怀里夺过孩子，一脸嫌弃。
以后，父亲就自觉多了，在那个家里就像个透明人一样，除了小刚和他说几句话，小孩咿咿呀呀的喊“爷爷”。父亲明白，要不是自己还有点工资拿出来家用，只怕对他更嫌弃。
父亲的工作也由原来的掌勺变为了打杂。矿上的朋友熟人都知道他病了，看他的眼光都充满了怜悯。那是治不好的病啊！而他心情越不好越想抽烟，导致小刚也对他忍无可忍，咚咚咚的跑去把荒废了多年的老家属院的那两间老房子一通打扫整理出来，把父亲的物品全部搬了过去。父亲下班回来看到空荡荡的卧室，看到桌上的字条上压着钥匙，字条写着“物品在老房子里，你暂住，等病好了再回来。”父亲明白自己这是被扫地出门了，浑浊的老泪滚滚而下。拿起钥匙去找了老伙计喝酒。
几杯白酒下肚，父亲把杯子一墩，对老朋友抱怨了事情经过原委，说要去告小刚。老朋友重重叹了口气，“你那房子是你们两口子留下来的，小刚有继承权。就算你告赢了，也就判他给你拿点赡养费，但是你又还没退休，这钱他还不一定会给。自讨没趣还撕破了脸。还不如自己住在老房子里舒坦，工资自己花，不用看人脸色。再说，就算你搬回去了，你还得拿钱家用，又要看人脸色，那心情能有个好？”
老朋友闷了一口酒又说，“你呀，当初就错了，第一步就走错了，干嘛要找个带儿子的女人啊？带女儿的还好些女孩反正要嫁人。当初我咋劝你来着？你听不进去啊！到头来给别人把儿子养大了，现实里认继父的可不多呀！现在说这些都晚啦！以后对自己儿子好点吧！”
父亲从此就在那破旧的老房子里住着。他一直瞒着家里不好意思说。小刚连门锁都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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