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的山岗上，张海洋的手指，紧紧扣着望远镜边缘。
镜片里，山脚下敌军阵地的轮廓，在残阳中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那些黑黢黢的炮口 ，像蛰伏的毒蛇。
正齐齐调转方向，炮管高昂的角度，精准地指向山腰处，那座不起眼的弹药库。
铁锈色的炮身反射着，最后一缕阳光，却照不进，炮膛深处的寒意。
张海洋甚至能想象出，炮口后士兵们紧绷的脸，以及他们眼中，对这场战役的志在必得。
“这群狗娘养的，把宝全押在这儿了。”
他低声啐了一口，喉结滚动着，咽下后半句。
敌军的意图，再明显不过：“弹药库是前线补给的“心脏”。
一旦失守，不仅会让他们的计划失败，所部的火力配置，会瞬间瘫痪。
连敌人上级酝酿已久的合围计划，也会沦为泡影。
山风卷着枯草碎屑，打在脸上，他却浑然不觉。
只觉得胸腔里，像塞了团火——那是背水一战的决绝，“就算拼到最后一个人，这地方也得姓咱们的姓！”
远处的敌军阵地，忽然腾起一阵骚动。
炮手们扛着黄铜炮弹，奔走的身影，在阵地间穿梭。
炮闩开合的“哐当”声，顺着风飘上山岗，像倒计时的秒针，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张海洋猛地回头，粗粝的嗓音在山风中炸开：“全体都有！立刻隐蔽，进山洞！”
队员们早已整装待发， 每个人的腰间，都缠着两圈手榴弹。
木柄上的防滑纹， 被汗水浸得发亮。
步枪的枪托紧紧抵在肩头，枪管上还沾着，早上勘察地形时，蹭到的泥土。
听到命令，没人多问一句，脚踩碎石的“沙沙”声 ，混着武器碰撞的轻响，像一股暗流，钻进山腰处的山洞。
洞口被茂密的灌木丛遮掩，仅留几道狭窄的缝隙，刚好能看清山下的动静。
——这是他们用了三天三夜挖出来的“保命洞”，此刻成了最坚固的盾牌。
张海洋是最后一个，钻进山洞的。
他靠在冰冷的岩壁上，指尖划过洞壁上，粗糙的凿痕。
那是战友们用刺刀 ，和工兵铲一点点，抠出来的印记。
洞外，风似乎更急了，卷着远处敌军阵地，传来的模糊口令声。
隐约还能听到，炮膛装填时的沉重闷响。
他闭上眼，脑子里像有台精密的算盘 ，在飞速运转。
敌军有十二门榴弹炮，根据炮管长度 ，和阵地距离，炮弹飞行时间 ，大约一分二十秒。
前两波大概率是覆盖式轰炸，弹着点会集中在 ，洞口外那片临时，搭建的工事。
那些用圆木，和沙袋堆起的掩体，在155毫米榴弹炮面前，不过是纸糊的灯笼。
“队长，手榴弹都拧开保险了。”
身边的小个子，通讯员低声说，他的声音有点发颤，却紧紧攥着胸前的手榴弹，指腹反复摩挲着拉环。
张海洋拍了拍，他的肩膀，掌心触到对方后背，紧绷的肌肉，像块坚硬的石头。
“别怕，”他说得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等炮弹炸完，他们就得往上冲，到时候……”
他没说完，却抬手指了指，洞壁上挂着的炸药包，导火索像条暗红色的蛇，盘在那里蓄势待发。
突然，山下闪过一道，刺目的白光。
紧接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像巨锤砸在山岗上。
山洞顶部的碎石，簌簌往下掉，砸在钢盔上叮当作响。
第一发炮弹，划破天际的尖啸声，由远及近。
像死神的镰刀，在耳边呼啸，张海洋猛地按住，身边的通讯员，把他死死按在岩壁凹处：“低头！”
“轰——！”
炮弹在工事左侧，五十米处炸开， 泥土和断木，像喷泉般冲上天空，又带着呼啸砸下来。
紧接着，第二发、第三发……密集的爆炸声，连成一片，整个山岗都在颤抖。
洞口外的灌木丛，瞬间被火焰吞噬，浓烟滚滚升起，把残阳彻底遮成了，灰蒙蒙的一片。
张海洋从缝隙里看去，那些他们亲手搭建的工事，正在炮火中崩塌。
圆木被拦腰炸断，沙袋像被踩碎的豆腐般，四散飞溅。
刚才还能遮蔽身形的掩体，转眼间就成了一片，焦黑的废墟。
“第一波覆盖，还有三分钟。”
他拿出衣袋里，磨得发亮的怀表，秒针跳动的声音，在震耳的轰鸣中异常清晰。
敌军的炮群还在怒吼，炮口的火光，像不断闪烁的鬼火。
照亮了阵地后方，那些跃跃欲试的步兵。
他们端着步枪，身体前倾，已经做好了，冲锋的准备。
只等炮火延伸，就会像潮水般，漫上山坡。
山洞里，没人说话。
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武器碰撞的轻响，混合着洞外，持续不断的爆炸声。
每个人都把脸贴在，冰冷的岩壁上，透过不同的缝隙，紧盯着山下。
手指扣在扳机，和手榴弹拉环上，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淌。
在下巴尖，汇成水珠，砸在胸前的弹药袋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张海洋的目光扫过，身边一张张年轻的脸。
有刚入伍半年的新兵，脸上还带着稚气。
有跟着他打了三年仗的老兵，眼角刻着风霜。
此刻，他们的眼神里，都只有一个东西。
——跟敌人，死磕到底的狠劲。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腥甜，对着身后的队员低吼。
“记住位置，等炮火一停，听我命令扔手榴弹，别给敌人，留喘气的机会！”
洞里里传来一片，整齐的“收到”， 声音，沙哑却掷地有声。
洞外，最后一发炮弹的轰鸣 ，渐渐消散，硝烟在山风中慢慢散开，露出被犁过般的焦土。
山下，敌军阵地突然响起，一阵尖锐的冲锋号，那声音像针一样，扎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张海洋握紧了，手中的冲锋枪， 金属的凉意，顺着掌心传遍全身。
他知道，真正的硬仗，现在才开始。
山脚下，黑压压的敌军，像蚂蚁般涌了上来，踩着同伴的尸体，和滚烫的弹片。
朝着这座藏着希望，也藏着死亡的山洞，发起了第一波冲锋。
而山洞里，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亮了起来，像蓄势待发的星辰。
等着用热血和生命，点燃这场战役的转折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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