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白日的喧嚣与忙碌渐渐沉淀。
楚州知州府后院,临时作为皇帝行在的幽静院落里,烛火将一道孤独的身影投射在窗棂上。
李从嘉褪去了白日里威严的常服,只着一身简单的玄色深衣,独自坐在书案前。
案上摊开着军报与地图,但他的目光却并未落在上面。
他手中摩挲着几块冰凉的铁牌,并非金银玉饰,而是军中最朴素不过的身份名牌,边缘已被摩挲得光滑。
一块上面刻着简单的字迹:“马成达!”
另一块略新,字迹犹带锋芒:“中郎将胡则。”
指尖抚过那些凹陷的刻痕,仿佛能触摸到名字主人鲜活的面容。
马成达,那个憨厚勇武的汉子,当年在朱仙镇乱军之中,护卫自己,鲜血染红了他的战袍……
胡则,独眼猛将,有勇有谋,昨日还咆哮着冲向敌阵,最终以胸膛迎向敌人的长枪,只为给自己争取那斩帅的一线之机……
白日里,他是冷静睿智、决胜千里的帝王,是将士们心中至高无上、战无不胜的信仰。他必须坚毅,必须果断,必须用强大的意志引领这个国家从战火中走向强盛。
他可以破格提拔张光佑,可以豪言让辽军有来无回,可以规划收复与北伐的蓝图。
但在此刻,无人窥见的深夜,卸下所有光环与重任,他也只是一个会痛失袍泽、会感到疲惫与孤独的人。
这些铁牌,冰凉沉重,承载着逝去的温度与生命,也承载着他一路走来的血火与代价。
“成达,胡则……”
他低声念出这两个名字,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几乎微不可闻。
烛火跳跃,在他深邃的眼眸中投下晃动的光影,那里有深深的痛惜,有挥之不去的黯然。
每一寸疆土的收复,每一次对侵略的反击,背后都是无数像马成达、胡则这样忠勇将士的鲜血与生命。
他高举的利剑,既是为了保护身后的子民与山河,又何尝不是为了早日终结这无休止的征战,让马成达、胡则他们的牺牲,最终能换来一个真正的太平天下?
“这条路……还很长。”
李从嘉轻轻合上手掌,将铁牌紧紧攥在掌心,那冰冷的触感直透心底,却也奇异地带来一种沉静的力量。
他失去的,要铭记。
他肩负的,不能卸下。
唯有更强,更快地终结乱世,方能告慰这些追随他至死方休的英魂。
窗外,楚州的夜色深沉,远方的淮水默默流淌。
而房间内的烛火,一直亮到了很晚,很晚。
翌日清晨,楚州北门,旌旗招展,甲胄铿锵。
林仁肇与张光佑率领整编完毕的先锋兵马,踏着晨露,向北进发,目标直指盐城。
将士们经过一日休整,补充了干粮箭矢,修复了部分甲胄兵刃,眼中虽仍有疲惫,但更多的是收复故土的锐气与洗刷前耻的决心。
李从嘉亲临城门相送,并未多言,只一句“朕在楚州,放手一搏!”。
便让林仁肇与张光佑等人热血沸腾,誓言必克。
送走北征兵马,李从嘉并未返回行在休息,而是直接回到了知州府衙大堂。
战后的楚州百废待兴,而整个帝国漫长战线上的态势,更需要他及时掌握,统筹全局。
大堂内,文臣武将已然齐聚,气氛肃穆。
随军张泌与暗卫指挥使莴彦,正将连夜整理和各方快马传来的消息一一禀报。
“陛下!”
张泌率先开口,手中捧着厚厚的文牍,“北线先锋已发,按林将军所呈方略,首攻盐城,再图淮阴。另,水师前军已抵达淮阴以南水域,正在清理河道,建立水寨,以为策应。”
李从嘉微微颔首,目光投向悬挂的巨幅舆图,那是涵盖了整个南唐与周边势力的战略详图。
莴彦接着禀报,声音因内伤未愈而略显低沉,但条理清晰。
“陛下,暗卫及各路斥候最新汇报,纵观我朝全线,态势如下。”
他的手指首先点向舆图西侧,秦岭以南、原后蜀故地。
“西线,秦州、凤州、成州等地,宋军时有小股部队越境骚扰,劫掠边民,试探我军虚实。”
他语气稍缓。
“有李雄将军坐镇西蜀,总揽大军。蜀道天险,易守难攻,李将军稳扎稳打,修缮关隘,操练山地之兵,宋军几次试探皆未讨得便宜。目前看来,宋军主力并未西倾,此处暂无大战之忧,但需持续警惕。”
李从嘉目光微凝:“告诉李雄,守稳即可,不必浪战。蜀地新附不久,民心初定,稳重于一切。”
“是。”
莴彦记下,手指东移,落在淮河上游、荆襄一带。
“淮西及荆湖方向,老将梁延嗣将军坐镇荆州,兼领淮西诸州防务。”
“梁将军本就是荆州人,素有威望,深谙水战地利。我岳州、潭州水陆援兵可沿江快速支援,加之水军优势,已将淮河上游及汉水防线经营得固若金汤。”
“淮河中游,刘仁赡老将军坐镇,宋军虽在光州、寿州等地与我军有零星接战,双方互有胜负,但均未取得突破,目前处于僵持对峙状态,稳如磐石。”
听到梁延嗣、刘仁赡的名字,李从嘉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两位老将军都宿将,沉稳持重,让他们防守荆襄淮西、寿州,正是人地相宜。
莴彦的手指继续向下,划过淮河中下游:“至于淮河中游至下游,泗州、濠州、滁州一带,战事则要激烈得多。”
他语气转沉,“宋军在此投入重兵,与我军反复争夺要津。幸赖陛下此前御驾亲征,于滁州大破宋军主力,阵斩赵光义,极大地挫伤了宋军锐气与指挥中枢。”
“虽战事频繁,但我军凭借胜利余威及后续增援,尚能维持战线,甚至局部反攻,将宋军牢牢压制在淮北部分区域,未能进一步南侵。”
最后,他的手指沉重地落在了舆图最下方,淮河入海口附近。
“唯……淮河最下游,楚州、海州一线。”
他顿了顿,“此前辽军骤然南侵,楚州一度被围,海州全境沦陷,百姓惨遭荼毒。此乃我全线防御最为薄弱、受损最重之一环。”
“如今陛下亲临,血战破敌,楚州围解,辽军北遁,然收复失地、重整防务、安抚百姓,刻不容缓。”
张泌适时补充道:“陛下,自海州陷落,淮北流民南渡者日众,楚州压力骤增。粮秣、医药、安置皆是大问题。盐城、淮阴若复,可稍解流民北归之困,亦能重建前沿屏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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