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的。”沈流英道。
“黎老先生，我……”
“哎，是不是该改口了。”他笑着道。
“……父亲”
“哎，有什么说吧。”
“距离下次科考时间已经不多了，我心里装得也只有这件事，日后，还要向您多多请教。麻烦您找人把这些东西都退还给刘耀吧。”
黎阳升自然是答应了。
……
新春刚过不久，永昌帝便在谏官建议下勉强同意了让表姑的女儿宁安郡主入住后宫修养的谏言，他很清楚他们的心思，不过真以为这人住进来就万事大吉了难免可笑，他一向对这些女人避之不及。
“哎，你们听说了吗？咱们邕县发生了件大事!”
“什么呀？”
“黎阳升黎老先生的远亲来了!”
“嘁，这算什么大事。真正的大事应该是陛下亲肯宁安郡主入住后宫，虽说明面上是在后宫修养，实则……大家都懂得，咱们陛下啊怕是不久后就要封后了!”
“天高皇帝远的，这事离咱们还远呢!哎，我说那远亲啊，”这个人卖了个关子，见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才道：“这个远亲啊不但被黎老先生收养，她啊还是个女子呢!”
“什么!”众人齐齐惊呼。
仿佛还嫌震惊得不够，他又补充道：“还是个适婚女子呢!听说是父母不在了于是过来投靠黎老先生，黎老先生已经答应收她为义女了!”
众人被震的脑袋都有些发晕，反应过来后又赶忙追着那人问，譬如此女可有婚配，有无小侍，以及年芳几何……毕竟女子稀少如斯，多一个女子少一个女子甚至是可以被记入官员考核的功绩的。可见这多一个女子对邕县来说是多大的好事。再加上她还正值适婚年龄又是黎老先生的义女，这要是能娶回家去，岂不是……
一时间，大家都各有动作，心中心思各异。
永昌十一年，上元节。
这里的上元节和现代的元宵节相似，习俗也相似。
夜里正是热闹的时候，隐约可以听到外面吵闹的声音。
沈流英则陪着黎老先生在下棋，她刚刚学会下棋不久，技艺不是多么娴熟，因此已经输了好几局了。
烛火悠悠，撒在他们爷俩身上。
“你呀，外面这么热闹，何必在这陪着我一个糟老头子呢。我可听说，闻楷来请过你了”他目光挪移忖寻着沈流英脸上的表情，却只见她面色淡淡，并无害羞之意，她落下一子后道：“我本来就不大喜欢热闹，出去反而不快，还不如在这儿陪着您，况且”她笑了笑，眸底微光闪烁，“前段时间消息刚放出不久便有不少人前来提亲，我这是在躲清闲呢。”
他们连她是个什么样的人，长相如何都一概不知，仅仅是因为她是女子，便蜂拥而至前来说亲，让沈流英再次认识到了这凌江国的女子到底少到了何种地步。她因此也就越发不愿出门了。
不用她多说什么，黎老先生一概都推拒了那些求亲者，他尽他所能地对她好，沈流英知道的。
黎老先生摇摇头，暗叹了一口气，正当韶华，不过是二八年华，怎的跟他这个老年人活得一样清寂，他是很看好闻楷那个孩子的，虽然他家世稍差了些，但是人品，才貌具是不凡，他是他看着长大的，年纪虽说稍大了些许，但是很适合她。
他不紧不慢地落下一黑子，将沈流英包围住，“你锐气太盛，要知道，适当退让也不一定会败北。”
沈流英虚心受教，“我输了，多谢您的教诲。”
在这阖家团聚，欢声笑语的时候，她不知怎的突然问了句：“您，您觉得我需要跟着您改姓吗？”
黎阳升有些疑惑，“为何要改姓？你的名字很好听，姓氏也很好。”
“我不是拘泥于这些虚礼规矩的人，你心中承认我便可。”
沈流英的名字是她自己取的，她一直觉得自己的名字承载了自己的过往，不论是甜蜜还是心酸。
一旦名姓被剥夺了，仿佛自己的人格也被人剥夺了一样。
她不知怎的指节微颤，耳边恍惚又听到了现世里在贺家不经意间或者说是旁人故意说给她听的话：“那孩子就是刚认回不久的？”
“哎，不是大嫂多嘴，我怎么听说她叫沈流英，都到家里这么久了，她怎么还没改贺姓？还是你们都忘了？”
她听见贺晨曦有些尴尬地说：“孩子回来也没多久……”
“没多久!都两个月了!”
“自她回来，别说是弟妹，她叫过你一声爸吗？她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怪上了你们!这谁也不想有这样的意外啊，说到底啊，她还是没把自己当成是贺家人。”
“要我说……你们别怪我说话不好听，虽然书颖不是我的亲侄女，但是她就是没有书颖乖巧懂事，我心里也只认书颖这一个侄女!”
沈流英努力去听贺晨曦的声音，没有声响，又去努力听薛敏的声音，也没有声响。
她的手指忍不住蜷缩起来。那个人的声音却在继续，“依我看，那孩子不是个善茬儿，书颖天真善良，她要是心存怨怼，再对书颖……弟妹，你怎么说？”
她听见薛敏开了口，声音依旧温婉动人，吐出的字却叫她仿佛浑身的血液都被抽干了一般，浑身冰冷，“书颖是我的女儿，我会注意的。”
书颖是她的女儿，她听到了这一句。
那她呢？
沈流英不知道当时她是怎么回房间的。
“怎么这么久不说话，还是在心里编排我，不想把我当父亲了？”黎阳升笑眯眯地开玩笑来提醒她回神。
沈流英却猛地抬头，定定看着这个再温和宽厚不过的老人，鬓白的银丝在烛光下反射着温暖的光亮，让她禁不住红了眼眶，怕被人看到，她又垂下了头，任谁都无法回避她话中的真切情谊，“没有，我，我视您为亲父。”
黎阳升浑身一震，心头泛起狂浪，见她垂头，以为她不好意思，慰贴道：“好孩子，你若是想让我给你取个字也是可以的，提到名字，男子极冠而取字，你现在取字有些早了，可有小名？”
沈流英摇摇头。
“嗯……”他沉思片刻才道：“不若便叫缨缨吧，缨字天，地，人格具为吉利之格，寓意人为俊杰，做事果决，功利荣达，与你相符，又恰好与你的英字有异曲同工之妙，你可欢喜？”他在试图哄她。
沈流英觉得这算是意外之喜，若是日后她收集完了神器，她也不会即刻便回去，她一定会陪着这个慈和的老人直至终老后才会离开。
“再欢喜不过了。”脸上漾起笑意，她轻轻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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