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了决心，要与常云昇划清界限。想起来，我们之间，虽没有真正在一起过，却也是有过山盟海誓。只是如今看来，不论是我，还是常云昇，都不宜于婚嫁。我一心想着挣些钱，常云昇脑子里都是打仗和为父报仇。
我离了他，不会死，他离了我，也不是什么大事。曾经的常云昇，本就不打算娶妻的。而曾经的我，一心想嫁南风遥，等再过几年，又不知是怎样的变故呢？
我先将自己的心思，告诉了莲生。莲生感到十分诧异，她不相信，她说我不爱谢良安，为什么却要放弃了常云昇呢？我幽幽叹了口气，说道：“爱与不爱这回事，有什么用呢？”
莲生却少见地顶嘴，说道：“小姐，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这很简单啊。”
我承认，莲生说得没错，但如果相爱却迟迟不能相守，又有什么意义呢？还不如放手好了。我承诺莲生，说道：“你放心，我还是会让你，嫁给长勇的，我必不食言。至于常云昇，也不会因此迁怒于你们。”
莲生却连连拒绝，直言我若不嫁，她也终身不嫁。我几乎心软了，可是一想到，月夫人将月行山害死常之幸一事告知了常云昇，后果不堪设想。到时候我依然会与常云昇分离不说，还会导致两家水火不容，势必又引起一番动荡，甚至会影响到时局稳定。
虽然莲生是十万个反对，但我心意已决，莲生不得已闭上嘴，眼神里也有了一丝幽怨。我不能嫁给常云昇，但我想好了，莲生可以嫁给长勇。我一个人，也是可以的。
下定了决心，但真正要落实到行动上了，我却又觉得浑身难受。好容易走出了府，一时却觉得头昏。我没有让莲生跟着，只是单独约了常云昇，阿英已经有了单独的府第，我到了阿英府上，常云昇很快也过来了。
阿英见我的神色，又见我特意将常云昇约到这里，便猜着了几分。阿英一向是个理智的人，虽然她看出了我的心思，却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自己先出去了。
她出门的时候，正好和常云昇撞上，她淡淡地喊了声，将军。常云昇又和她说了几句军中的事。我忽然有了一种预感，也许他们才是更适合的。想到这里，我心中一酸。
常云昇已站在我身后，我极力调整好了情绪，转过身去。常云昇仍是一副表情不多的样子，眼神坚毅，嘴角似有笑。我有些不安，主动打破了僵局，说了声，“你来啦？”
常云昇打量着我，问道：“为什么，不直接去我府上？”
我低头笑了笑，说道：“其实也没什么，从来我去府上找你，是因为阿英也在你府上，并没有特别要顾忌的，但是如今阿英搬了出来，我再独自去府上，却是不合时宜的了。”
常云昇望着我，我感觉到了他眼神中的疑惑，但很快，就散开了。常云昇说道：“不合时宜？这四个字从你嘴里说出来，怎么让人觉得生疏了呢？我救过你的命，你也救过我的命，我们还曾......”
我不敢再听下去了，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改变了决定。那么我们之间的拉锯战，便会继续下去。然而月夫人不管不顾，为了拆散我们，不惜付出巨大的代价，别的我可以不怕，但要让我站在常云昇和月行山之间，选择一个，我只能弃了常云昇。
常云昇看着我的眼睛，我连忙移开了视线，终于鼓起了勇气，说道：“我今天来，只有一件事。”我一边说，一边拔下了头上的玉簪，双手递还与他，尽量平静地说道：“我母亲说，这玉簪子实在是不适宜我，月府的女子，都是佩戴金饰的。”
常云昇的身体震动了一下，脸上写满了吃惊，我虽然不敢直视，却也感觉到了空气里迫人的气氛。我告诉自己，此时绝不能心软，否则只会让双方都更加痛苦。
常云昇没有接玉簪，我继续自顾自地说道：“云昇，其实我是配不上你的，我这个人，长相一般，脸上还有胎记，胎记虽去掉了，但我一身的毛病。我自觉得很丑，我也害怕别人嘲笑我，我存了不少钱，就是为了，以后不嫁人，也能过上好日子。”
常云昇一动不动，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好像是被定住了。我继续说道：“这偌大的京城，比我好的姑娘，成千上万。我不会做绣活，花钱大手大脚，也不会做饭煮茶，还经常臭着一张脸，不会哄别人，总是要别人哄。他们都说，我这样的女子，是应该孤独终老的。”
我滔滔不绝地说了一通，常云昇终于开口了，说道：“你如此贬低自己，就是为了，要和我分离？墨渊，你知道的，你的这些毛病，或许在别人眼里，真的是不可饶恕，但是在我眼里，这才是一个真正的人。京城闺阁中的女子千千万万，确实美貌者如云，贤淑者不计其数，但她们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我一下子有些被感动了，但一想不行，我今天必须得分了手。我将玉簪放在桌子上，说道：“你不嫌弃我，但我嫌弃自己，自从你我有意，我母亲不同意，朝廷不同意，光是我们愿意，就要毫无希望地等下去，不如我们识趣一些，各自欢喜。”
常云昇说道：“你要与我分离，我同意。但我不与你分离。这玉簪子，我既送了你，便随你安排，我不会再收回。我本是不娶之人，若你嫁得良婿，我不拦你，若你还肯回头，我随时就在这里。我给不了你什么，或许明日上战场，或许后日马革裹尸。我既无法讨得令尊令堂欢心，又求不得圣上做主，我又怎能再厚颜无耻地绊住你一世？”
我和他四目相对，他没有激烈的情绪，好像分手这件事，他也预演过无数次。是啊，一个经历过与至亲生离死别，自己又在战场上九死一生的人，他又怎会为了一个女子的放弃，而要死要活的呢？
我见他如此豁达，自己的情绪也稳定下来了。我对常云昇说道：“既然我们说定了，以后就不要再相见了。”常云昇的眼眸里，流露出难过的神色来，我怕他反悔，更怕自己反悔。我又说道：“出来有一些时间了，我得先回去了。”
常云昇点头，说道：“我还和阿英有一些事要谈，墨渊你路上小心些。这几日天气越发寒凉了，你今日穿得甚是单薄，若是染了风寒，又得折腾好些日子了。”
我答应着，转身便离开。走出门外，我摸了摸发髻，那枚玉簪，定情，断情，像是一场梦。我坐在马车上，渐渐地觉得难受得很，想哭又哭不出来。
我有一种折返的冲动，可是我忍住了。回到月府，见到闷闷不乐的莲生，好像失恋的人是她。我一下子像散了架似的，躲回闺房内，才流出了眼泪。
这时，莲生拿来了一封信，我拆开一看，原来是秦有时。我只觉得更委屈了，眼泪落在信笺上，将字迹都染得模糊了。
过了好一阵，我才止住了，秦有时在信中说，他的腿好得差不多了。我忽然想要回云水窝， 京城这个地方，让我挣了钱，却也让我伤了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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