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林晚,但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活着。
车灯昏黄,像腐烂的牙齿嵌在黑暗里。空气中有股铁锈混着湿泥的味道,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下了一把陈年的灰烬。我坐在第七个座位上,背脊紧贴冰冷的金属靠背,仿佛那不是车厢,而是一具正在缓慢收缩的棺材。
我本不该上这辆车的。
可那天夜里雨太大了,街灯一盏接一盏熄灭,整座城市像被谁掐断了电源。我在桥头等了四十分钟,没有一辆车经过。直到那辆m27缓缓驶来,车门“嗤”地一声打开,像某种生物张开了嘴。
我当时没想太多。只是觉得冷,想快点回家。
可当我踏上台阶那一刻,脚底就传来一阵异样——像是踩进了未凝固的水泥。低头一看,双脚已被一层灰白色的物质包裹,正顺着小腿往上爬,带着细微的“沙沙”声,如同蚁群啃噬骨头。
我想跳下去,可身体动不了。
“别动。”前排一个戴口罩的女人突然开口,声音干涩得像砂纸磨过喉咙,“动了,它会吃掉你。”
“什么?”我声音发抖。
“座位。”她缓缓转过头,摘下口罩——那一瞬间,我几乎要呕吐出来。她的脸布满裂纹,纵横交错如干涸三年的河床,皮肉之间渗出细小的粉尘,“它认主了。七号座三年前吞过一个人,从那以后,每夜都要补一个。”
我猛地看向四周。其他乘客静坐不动,眼神空洞,像是早已被抽走了魂魄。只有那个穿西装的男人睁开眼,目光如刀:“你上车时,车里已经有七个人。你是第八个,但系统只认七个活体。所以……你不是乘客,是祭品。”
我不信。我怎么可能信?
我拼命告诉自己这是幻觉,一定是加班太累,精神出了问题。可话音未落,车身猛然一震,地板裂开一道缝隙,从中伸出几根苍白的手指,关节反曲,指甲乌黑,一把抓住前排老人的脚踝。
老人没有挣扎,只是轻轻对身旁的老妇人说:“到了。”
然后,他的身体就被缓缓拖入地底,像被一口看不见的巨口吞下。老妇人抹了抹眼角,低声呢喃:“下一站,轮到你了。”
我差点尖叫出声,却被旁边一个少年按住了肩膀。他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脸色青白,脖颈处有一道深紫色勒痕。
“听我说,”他压低声音,“这辆车不属于现实。它是‘遗忘之线’,专门收集那些被城市抛弃的人——失踪者、自杀者、身份被注销的幽灵。它每夜行驶,寻找新的‘燃料’。”
“那为什么是我?”我嘶哑地问。
少年盯着我,眼神复杂得像看一个死而复生的怪物:“因为你忘了自己也曾死过一次。去年冬天,m27路撞桥事故,死者名单上有你,林晚。身份证号、住址、血型,全部匹配。可你活下来了……怎么活的?”
我脑袋“嗡”的一声炸开。
车祸……我记得一点碎片。刺耳的刹车,玻璃爆裂,江水灌入车厢……然后是医院。医生说我昏迷三天,醒来后一切正常,连伤疤都没有。
可现在我知道了——我不是醒来的。
我是逃出来的。
我的身体活了,但我的“存在”,留在了这里。
这辆车,一直在等我回来。
车顶的日光灯忽明忽暗,一张泛黄的告示贴在角落,字迹模糊却清晰可辨:
【重要通知:m27路自即日起取消运营。原因:车辆于2021年12月24日坠入江中,全员遇难,仅一人幸存——林晚。】
我浑身发抖,冷汗浸透后背。
这时,一个红裙小女孩爬到我腿上,冰凉的小手抚上我的脸,嘴角咧开一个不自然的笑容:“姐姐,我们一起走吧。下面很黑,但我们可以抱团取暖。”
我猛地将她推开,冲向车门——紧闭。我疯狂捶打窗户,却发现玻璃外不是街道,而是一片无边的灰色雾海,雾中漂浮着无数张人脸,无声呐喊,嘴唇开合,仿佛在重复同一个词:“回来……回来……”
驾驶座上的司机缓缓起身,每走一步,身高便增长一截,最终头顶几乎触到车顶。他掀开衣领,露出脖颈——那里嵌着一块破碎的行车记录仪,屏幕上不断重播着坠江的画面:黑夜、暴雨、失控的方向盘、惊恐的脸……
“欢迎归队。”他说,声音像是从水底传来。
我以为这就是结局了。
可就在这时,剩下的五名乘客同时站起,围成一圈,将我护在中间。
“够了。”戴口罩的女人说,脸上裂纹渗出血丝,“我们受够了循环。”
西装男从公文包里取出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这是第三次重启,不能再让车抵达终点。”
少年举起手机,屏幕上浮现密密麻麻的名字——全是过去三年间失踪的乘客。每一个名字亮起,就像一颗星在黑暗中点燃。
“我们记住彼此。”他说,“只要还有人记得,我们就不是虚无。”
老妇人牵起我的手,掌心冰凉却坚定:“孩子,你活着,就是希望。”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什么。
这辆车怕的不是反抗,而是联结。
它靠遗忘运转,以孤独为食。一旦有人开始记住彼此,规则就开始崩塌。
我们手拉着手,形成一个圆。车体剧烈震颤,裂缝如蛛网般蔓延。司机发出非人的嘶吼,试图靠近,却被无形的力量阻挡,仿佛撞上了一堵由记忆筑成的墙。
“团结能撕裂规则。”女人低语,“它怕的不是力量,是联结。”
我闭上眼,大声喊出自己的名字:“林晚!”
接着是少年的:“陈默!”
是女人的:“周素琴!”
是西装男的:“赵志远!”
是老妇人的:“吴桂香!”
是老人的遗愿:“李国栋!”
最后一个名字,我几乎是哭着喊出来的——
“小禾!红裙女孩,你叫小禾对不对?你说你想看春天的花!我们都记得你!”
当“小禾”二字响起的刹那,整辆公交车发出刺耳的金属哀鸣,车身扭曲、崩解,化作无数黑色纸片,随风飘散,如同一场逆向的雪。
黎明微光中,我们七人站在一座废弃的桥边。桥下江水静静流淌,映着初升的太阳。一辆烧焦的公交车残骸沉在水底,车牌清晰可见:m27。
我们彼此对视,眼中含泪。
“我们自由了。”我轻声说。
可就在此时,远处传来熟悉的“嗤”声。
又一辆漆黑的公交车缓缓驶来,车门打开,空荡荡的车厢内,七个座位静静等待。
驾驶座上,司机戴着我的脸。
他冲我微笑,嘴唇开合,无声地说:
“轮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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