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二,龙抬头。
长安城内,残雪尚留檐角,然回暖春意已悄然涌动,势不可挡。
大街小巷间,卖糖豆的小贩推着木车,声声吆喝回荡其中:“糖豆嘞,香甜的糖豆!”
车旁簇拥着一群尾随而行的孩童,他们眸光闪烁,满是对糖豆的向往。
坊市门口,柳树抽了新绿,枝桠间悬挂着百姓新剪的“龙尾”,微风拂过,“龙尾”轻轻摇曳,整座城皆浸于“龙抬头”的热闹氛围之中,连那空气,都似透着鲜活暖意。
然而此时兴安坊内,独此一家的牙行后宅,却与坊外的热闹暖意仿若天渊之别,满院尽是化不开的肃穆寒意。
木门自内闩得严丝合缝,街面的嬉闹喧嚣,一丝一毫都透不进来。院中残雪未融,在渐暗的天色里泛着冷冽幽光。
风过墙角,枯草瑟瑟,发出细碎颤响,似在低诉着这后宅的寂静与压抑。
屋内烛火微明,光影昏黄,三人正襟危坐,皆缄默不语。
他们指尖所攥的茶盏,早已凉透,却无一人率先端起。整座后宅静若沉冰,空气似被冻结,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紧绷之感,虽是回暖时节,却比隆冬更添几分寒意。
端坐首位的胡大叔,指节因紧按桌沿而泛白,面色比院中残雪更为阴沉。
他目光如刃,直直逼视着左首座的虎子,声音仿若凝霜般沉冷:“虎子,你可莫要忘却,当初你这牙行于兴安坊中得以开市,全赖老夫四处斡旋奔走。如今你竟当面直言要分道扬镳,可曾深思熟虑,当真要与老夫彻底决裂?”
虎子垂首,目光凝于案上冰凉的茶盏边缘,指尖反复摩挲,眼皮都未曾抬动分毫。听闻此言,他动作微顿,这才缓缓抬眼,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笑意,然语气却无半分暖意:“胡叔,您所言之事却也为真,这牙行之事,小子铭记于心,从未敢忘。当初若非您出手帮衬,小子这牙行实难开张。”
他手指轻叩茶盏,瓷音清脆,声音却愈发轻缓,尾音里隐隐透着几分难掩的讥诮:“然这铭记恩情是一回事,如今您欲令小子行违背本心之事,便是另一番道理了。”
“此番您与小子背后主家私下商谈,句句将小子视若无物,全无半分颜面为小子留存既然您早未将小子当作自己人,那小子亦不必再顾念往日情分,唯有与您彻底了断………”
话未言毕,胡大叔已然怒极,胸腔剧烈起伏,猛地抬手狠拍案桌。“啪”的一声脆响,桌上茶盏被震得高高弹起。
他手指颤抖着指向虎子,声音因盛怒而微微发颤:“好一个忘恩负义之徒!老夫当初帮扶于你,竟养出你这等白眼狼!你以为没了老夫,你这牙行还能在兴安坊立足?”
虎子闻听,嘴角微扬,甚至轻轻摇头,然眼底却毫无笑意。
他伸手缓缓拭去溅落于衣襟的茶水,动作悠然,指尖划过衣料,竟带着几分漫不经心,语气却如冰刀般冷厉:“胡叔此言差矣。当初您帮扶小子,小子自是念着这份情分。但您心中亦明了,您之所以援手,不过是欲借小子这牙行之名,为自己谋一安稳容身之所罢了。”
他抬眼直视胡大叔,眼底那佯装的平和彻底褪去:“如今小子要分家,并非与您置气,更非忘恩,实是不愿再随您涉足这等浑水,以免不慎与您一同陷入泥潭,累及小子这牙行,以及身家性命罢了!”
“你这黄毛小儿,没了老夫的人脉与关系,你这牙行又如何能立得住?”胡大叔怒目圆睁,声音中满是不甘的质问。
虎子直视胡大叔涨红的面庞,眼神平静无波,唯有一片淡漠:“至于这牙行能否立足,便不劳您费心了,您还是先思忖,没了小子这牙行作掩护,您往后该往何处安身。”
右首座的瘦高个高财,一直捏着冷汗,默默旁观。此刻见二人剑拔弩张,不禁长叹一声,脸上忙堆起和颜悦色,连连劝解:“哎呀,胡叔、虎子兄弟,有话好说,切莫伤了和气!”
他先转向胡大叔,语气放软:“胡叔,您且消消气,虎子年轻气盛,言语或许有失,但绝无忘恩之意。况且我等相处多日,自有情谊在身,岂能说割裂便割裂?”
言罢,又转头对着虎子劝道:“虎子兄弟,胡叔亦是心急,他当初帮扶您乃是真心实意。有何分歧,咱们坐下来从长计议,总能寻得解决之法,不必将话说得如此决绝!”
经高财一番劝解,胡大叔胸口的怒气渐消,按在桌沿的手缓缓松开,只是面色依旧阴沉,未再开口叱骂。
虎子亦收回直视胡大叔的目光,重新垂眸看向桌角,指尖虽仍抵着茶盏,但已没了先前的强硬。
屋内紧绷的气氛稍缓,连檐角残雪滴落之声,都比之前清晰了几分。
高财见氛围缓和,暗自松了口气,又笑着打圆场:“这便对了,我等皆是为求生活安稳,哪有解不开的结?不如先饮口热茶,再慢慢商议往后的打算?”
说着,他赶忙起身,快步至屋角炭炉旁,拎起冒着热气的铜壶,为三人换上新茶,杯沿氤氲起袅袅白雾,口中还念叨着:“天虽已回暖,可那寒气尚在,饮口热茶暖暖身子,有何事,咱再慢慢商议,莫要寒了心?”
虎子长舒一口气,胸口那股紧绷的滞涩之感稍缓。他端起新换的热茶,指尖触碰到杯壁暖意,轻轻抿了一口。
目光扫过桌上未干的茶渍,语气也柔和了几分:“胡叔,并非小子不懂事,有意与您作对。此前您言要与小子背后主家约见商议,小子不仅从中牵线,便是见面之地、需避之眼线,皆是小子一手安排妥当,何曾有过半分推诿?”
他放下茶杯,指尖在杯沿轻轻摩挲,语气中多了几分无奈:“只不过您不该得寸进尺,非要小子主家为您一己私欲倾尽全力。凡事皆有其规矩,小子不能因您而将主家拖入您的麻烦之中,此于情于理,皆难通融。”
“老夫亦非不明事理之人,”
胡大叔眉头微蹙,语气稍缓,却仍带着几分执拗,“不过是让你背后主家出面,帮衬着协调些官面琐事,不过多费些银钱,与官府朝堂之人疏通关系而已,又非让其行伤天害理之事,你又何必如此推三阻四?”
“敢问胡叔,”虎子抬眼望向他,眼神中带着几分探究,语气却依旧沉稳,“您要小子主家疏通的官面琐事,究竟是为您隐匿背后的私心,还是为您那遥不可及的谋逆之举?”
他手指在茶盏上微微一顿,语气愈发凝重:“大隋已亡,如今长安城为大唐所掌控,便是那洛阳城,亦无旧朝皇帝之权势。您若真念旧主,大可前往洛阳与王世充作对,何苦在这长安城中生事?您欲让小子主家陪您冒诛九族之险,这份情分,小子又如何能轻易应下?”
“你……你是……如何知晓?”胡大叔瞳孔骤缩,方才还带着怒意的面庞瞬间血色全无,神色变得极为复杂,震惊、慌乱与被戳穿秘密的难堪交织,连声音都跟着颤抖起来。
一旁听闻此言的高财,脸色瞬间煞白如纸,眼神中满是惊恐,身子不自觉往后缩了缩,嘴唇嗫嚅,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谋……谋逆?此乃……杀头的大罪!胡叔,您怎敢………”
“小子是如何知晓?胡叔,您饱读诗书,岂不闻‘不行其野,不违其马。能予而无取者,天地之配也’?”
虎子慢悠悠地说着,指尖轻轻叩击桌面,目光扫过胡大叔惨白的脸,又落在高财颤抖的手上,语气透着股冷漠之意:“小子的主家向来坚守本分,只行该为之事,从不沾染半分不该沾染的因果。胡叔您偏要逆势而行,还妄图拉旁人垫背,此等行径,不合道义,小子自然不能遂您所愿。”
胡大叔盯着虎子,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手指死死攥着衣角,指节泛白。他张嘴欲辩,话到嘴边却又咽下,最后只剩一声带着不甘的闷哼:“罢了……既然你已尽知,老夫也不再隐瞒。可你真以为,仅凭大唐的威势,便能压制所有人之心?”
他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旋即又黯淡下去:“只是未曾料到,老夫机关算尽,竟折于你这小子之手。你既不愿同谋,直说便是,何必绕此大圈,莫不是,还欲拿此事去官府邀功?”
“邀功?”虎子冷笑一声,端起茶杯,轻轻吹去浮沫,眼底的淡漠又添几分:“若小子想邀功,此刻朝廷官兵早已围堵在这屋门之外,岂会在此与您废话?”
他放下茶杯,目光直直望向胡大叔:“小子主家早已有言,旧朝恩怨自有定数,不愿多染血腥。今日将话挑明,不过是欲断您之念想。您若肯就此收手,离开长安,过往之事便一笔勾销,若仍欲继续折腾,恕小子与主家等不愿陪您赴死!”
胡大叔的脸瞬间由惨白转为铁青,又渐渐沉下,仿若蒙了一层化不开的阴霾。他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心中思绪翻涌,虎子这话究竟是真是假?若真想放他一马,何必将话说得如此决绝?
可若想抓他,又为何不直接报官?他偷偷抬眼瞥向虎子,见对方神色平静,不似作伪,又想起藏于城郊的那批旧部,心中愈发慌乱,是该趁机脱身,还是赌虎子不敢真对他动手?
犹豫间,他的额角已渗出细密的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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