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夜晚的风雪将会一点不剩。
夜晚本身也将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将离开人世间。
整个寒风凛冽的世界与我同行。（改自博尔赫斯《自杀者》）
.........
夜晚是宁静而肃然的，在一早的观念里是这样的，在璃玥的认知里，极早的时候是没有夜晚的劳作这一说的，但是在雅库斯克，似乎并不是这样。
这里的火炬似乎一直在燃烧着，提供着光芒，偶尔有冻到受不了的工人在一旁短暂的烤火取暖，路边偶有几具冻死者的尸体，看起来恬静而肃然，看上去就像陷入了一场永眠。
死了，就像水消失在水中。
莱恩在一旁沉默的抽着烟，淡淡的白烟在空气中缓缓的升腾起，二人踩在雪地里，这里可以看见天穹的极光，可谓是绝美的，只是没有人停下来欣赏。
“在十几年前，雅库斯克确实是像你印象里的那样，商船络绎不绝。”莱恩弹了弹烟灰 ，长呼一口，看着还在劳作的工人，还有走向酒馆的工人，叹了口气。
“可是随着禁忌的打开，人们开辟了直接前往南方的航线，不需要绕过雅库斯克。”莱恩掐灭了烟头。
“禁忌？”璃玥琢磨着这个名词，想着是否和宗教有几分的关联。
“海上以前有一些神庙，隔绝了航线，但是随着这些神遗物的秘密被慢慢的破译，那些禁忌也随之消失，航线也通畅了。”莱恩看着只停靠着几艘小货船的港口，有些感慨。
“现在除了一些极其强大的神明还剩下了几件遗物，其余的几乎都被带走了。”
“极其强大？”
“据说是骸骨之类的，虽然还没被找到确切位置，但是找到了又能怎么样？”莱恩笑了笑“那位执掌着一部分死亡，尘世，轮回的古老神只，曾隔断了星界与凡间的神明，据说祂的骸骨就在这片海中。”
“神遗物......”
“这些东西是双刃剑，除非魂灵高度匹配，才能吸纳神遗物，哪怕是吸纳了，也会被慢慢的改写认知。”莱恩叹了口气。
“会被慢慢的取代吗？”
“差不多吧，我也不清楚，我只是接触过。”莱恩眼角的余光暼了眼璃玥的胸口“大部分吸纳者也只会吸取一个，这样的影响会少一点，而且两位不同的神只的神遗物在体内，会强烈的排斥，尤其是权柄极其不同的。”
璃玥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她听了一会自己的心跳声，静静的等着莱恩抽完这支烟，活着的感觉让她感到一阵阵的平静。
咕噜咕噜，安静的氛围里响起了一阵胃袋抽搐的声音，璃玥下意识看向自己的肚子，虽然饥饿感总是伴随着她，但从未出现过生理上的影响。
“是我饿了，去酒馆吃点东西吧。”莱恩尴尬的挠了挠脑袋，他掐灭了烟头，随手丢在了雪地里。
“你似乎不大喜欢蔬菜。”莱恩想起了璃玥早晨盘里的吃剩的蔬菜，虽然自己确实多煮了几个西兰花，不过璃玥在临走前还是坐下重新吃完了。
“还好吧，我不怎么挑食。”璃玥想了想“番茄......比较能接受一点，绿色蔬菜却是越来越讨厌了，也不知道为什么。”
“希望你能接受吧，这一带现在，也没有什么美味的肉食了。”莱恩耸了耸肩“被剖解好的肉会按部位在不同的区域售卖，在商贸繁荣时，为了保证码头工人的体力充沛，还是会有肉被一直送来。”
“现在这里的价值已经变得不大了，在这里工作的往往是最底层的劳动工人，这里没有新鲜蔬菜，没有肉类。”莱恩想了想“香肠都几乎没有，只有一些下水。”
“我不挑食，除了人类。”
莱恩愣住了，他心里对不挑食的定义再次被改写了，眼前的少女的回答让他有些吃惊，甚至称得上是震撼。
“心理原因吗？”
“我只是害怕，吃完之后，会彻底变成了一个怪物。”璃玥看向莱恩，透过暗红的眸子，仿佛可以看见被强行压抑着的血性和疯狂。
二人无言，一前一后走进了这间小餐馆，璃玥看了眼菜单，就把选择的权利交给了莱恩。
“只有甜菜汤了，以前还有卷心菜汤的。”莱恩自己的看着菜谱，陷入了纠结，璃玥则是看着周围的人们，皮肤几乎直接包裹着肌肉，脂肪的含量可以说是极低。
璃玥看着他们桌上的吃食，时间没有分辨出来那些黑乎乎的汤是什么。
“黑面包切碎，加一点杏仁或者燕麦，和蔬菜汤或者煮脏器的汤混在一起，加盐和醋。”
“不会很腥吗？”
“至少有点荤腥味儿吧。”莱恩耸了耸肩。
他们的菜品被端了上来，确实是是一些边角料的食物，猪油煎牛尾，羊杂佐洋蓟，甜菜汤，还有一些鳕鱼肉。
莱恩戳了戳桌上的鳕鱼肉。
“这在外环和贸易里很常见，盐长时间腌制的鳕鱼，保存时间长，而且产量高。”
璃玥尝了几口，味道不算奇怪，但是颇有当地特色，她吃的很快，哪怕佐餐是的极难嚼，带有几分苦味和酸味的黑面包，在她惊人的咬合力和尖锐的牙齿下，也是如同嚼白面包一般嚼下。
就像前两日的带骨肉排，她坐着听大家聊天的时候，出于无聊，随口就嚼碎了拇指厚的骨头，像是吃巧克力一般轻松嚼碎。
食物只剩下了味道，酸甜苦咸，至于美味与否，似乎没有了什么意义，只是味道还在嘴中，混杂了动物脏器的淡淡味道，还有因为在柠檬汁里泡过的洋蓟的香气。
莱恩喝了一杯淡啤酒，屋内的人们大多喝着粗制的烈酒，佐酒的菜品是面包蘸盐，虽然简陋，但是对于他们无比惨淡与苦寒的一日来说，甚至可以称得上奢侈。
这里的日与夜的概念淡化了，只是世界好像自从大船没有来过之后就变得沉默的许多，连带着感染了住在此间的工人们，他们少了豪言壮语，多了些沉默，有家庭的已经另寻出路，或者妻离子散，剩下的人们在这里挣扎着，做着无力的慢性自杀。
日子就是这样一日一日的过去了。
............
远看着伫立在工厂门口的士兵，璃玥才感到了一点活人和熟悉的气息，他们抱着用火药驱动的长管枪械，似乎这是莱茵哈特的发明，璃玥相信，若不是在这个魔法盛行的世界，这类武器一定是走在时代最前沿的东西。
只是不知道那位钢铁的魔法使有没有其他发明，可以与他大魔法师的身份相匹配。
“这里使用了和城市最中央能量塔相似的构造，通过管道运输热量。”莱恩看着工厂围绕中央的小能量塔，微微眯着双眼“这里也可以产生和储存热量，建在这里的原因是附近有大量的煤矿。”
幽静的夜里，闪着光芒的能量塔如同夜里的一颗小太阳，不过只能照亮相当一部分小的区域。
“那些守卫的制服，好眼熟。”璃玥和莱恩站在一处巨石后面细细的观察着，璃玥暗红的眸子深处涌起了点点血色。
“这是正统士兵的制服啊.......”莱恩挑了挑眉“那次绑架案的富豪怎么可能雇佣的到正规军。”
“虽然不清楚，但是事实确实是如此。”璃玥似乎很坚定的认为自己并没有看错，这让莱恩隐隐的感到了一丝的不安。
“你觉得是工厂能量塔的热量提供出现问题了吗。”莱恩看着不远处的能量塔，似乎与平时一般，没有任何黯淡的迹象。
“这个......明天过来看看就好了。”璃玥看了一圈工厂的外围，骑着马车的士兵也在不停的巡逻着，不过警戒度高一点是好事，历史上就有暴乱分子搞毁了工厂的能量塔，导致一大片地区的人们失去了热源供应，从而导致了很多人被活活冻死。
从那以后，在能量塔附近驻守的军队就多了不少，只是换班的时间间隔不长，毕竟外界是真的太冷了，所以一般有三到四班的人马轮流驻守，越是靠近内环，安保力量越好，哪怕是视察，也要层层进行，不像这边远地区，只要有合法的报告就可进入。
璃玥站着看了一会，在思考一些可以少血腥一点的手段，莱恩记下了士兵换班的时间，给工厂的外貌草草的画了个草图，现在已经接近深夜，周围的气温仍在降低。
璃玥打了个哈欠，眼神似乎在问莱恩是不是要回去了，莱恩点了支烟，边走边抽。
“走快点吧。”璃玥的身影变得闪烁起来，化作一道血影穿梭在冰天雪地里，莱恩无奈的掐灭了烟头，收起了那支自己没抽两口的烟，跟随着璃玥在雪地里狂奔。
在这温度仍在降低的世界里，有人喝上了几口烈酒，在雪地里躺下就一睡不起了，有人在自己恶臭的小窝里挪了挪身子，把已经冻死的工友的尸体扔出屋内，接着失去了，没做多余的祈祷，也没多多余的期待，只是静静的挨着饥饿和寒冷又活过了一天。
内环温暖的医院内，一个稚嫩的婴儿出生了，他咧开嘴巴大声哭喊着，哭的撕心裂肺，周围的人们带着微笑，庆祝着有一个新生的生命。
嘈杂的风声里，璃玥可以听见一个个微弱的心跳，有些在缓缓变慢，有些则是缓缓的停止了下来，有些上一秒还在跳动，直到下一秒微弱的没了声响。
在生命出现的第21天心脏开始跳动，直到死亡才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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