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不疑醒了。
不知道是该夸太医们医术高明，还是该说霍家祖上德行深厚。
崔琢当时带着一众武将，正在含德殿商讨作战安排，得到消息后只在心里叹了口气。
有点可惜。
不过也没什么，她那一剑是丝毫没留手，生死关上走一遭，能活也是他的命。
恩怨了结了就是，没必要再多费功夫。
*
人既然醒了，那很多事情也清算清算。
銮殿内药香阵阵，几个内侍忙前忙后，把握着火候。
左修年扇了扇扑面的苦涩药气，
“凌将军在崇德殿生炉子炖药，怕是不妥吧？”
文帝先眉毛一横，“是朕的主意，就在崇德殿上炖，怎么，你有意见？”
左修年连忙低头，“臣不敢”
纪遵适时开口，“今日诸位大臣都在，我们就想知道，孤城当年究竟发生了何事？”
确实是都在。
以左修年为代表人物的一帮子最看不惯凌不疑的，类似纪遵这种职责所在，脱不开关系的，还有崔侯崔佑，不管三七二十一，只管给凌不疑求情的。
凌不疑一案，所牵扯到的人都到场了，文帝明摆着是要替义子正名翻案。
不过此时凌不疑发丝散乱，着雪白的中衣靠坐在软榻上，闭着眼，无论是找事还是询问，都恍若未闻。
纪遵探头又喊了两声，
“凌将军？凌将军？”
“我醒霍。”
凌不疑睁开眼，“不姓凌。”
众臣皆是一惊。
这话便是承认了他霍翀之子的身份。
文帝面露不忍，愧疚的低下头。
“我记得，那正是杏树结果时。”
凌不疑回忆着遥远的记忆，好像闻到了杏子的香甜。
“我自幼好动，阿狸身子骨弱，又爱吃杏果，便让我去帮他采。”
繁茂的绿树上挂满果实，一个孩童跨在树杈上，往下丢着杏子，另一个则拉开衣摆，在下面左右去接……
两个孩子互相换了衣服，想让大人辨认，没想到一分别，就成了最后一面。
“文氏援兵迟迟未到，我想他们是来不了了，如今厉帝占据了大半个江山，文氏也撑不了太久，他日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将军，你我为文氏卖命，真的值得吗？”
“文氏置我们的死活于不顾，你又何必为他死守孤城”
“将军，听闻厉帝调遣了二十万援军，我们撑不住的……不然，撤吧”
时隔十几年，他还将那日的情形记得一清二楚，每一句话的仿佛在耳边。
“念着你是我妹夫的份上，我当你没说过这话，敢再提弃城之事，我先杀了你。”
突然发起的背后袭击，刀从后腰捅入，另只一手死死捂住嘴中的呼救。
“二十万大军兵临城下，你想当英雄，就要我们陪你一起去死吗！”
“你以为宣氏会来吗，不会的，你以为越氏会来吗，不会的，他们都来不了。”
“没有援军，一个都没有……我也是逼不得已，别怪我。”
还有后来进入的那个人，凌不疑听见了他说话，却在十几年后才查到了他是谁。
“霍翀一死，正是大举进攻的好时候，你快随我一起，去接主公进城”
“霍家留得一人，日后便会有人来替霍翀报仇，成大器者不拘小节，日后你封侯拜相时，会缺这几个人吗”
*
崔琢是傍晚才听说的，白天崇德殿相当热闹。
凌不疑说了当年孤城的真相，左修年怼他，然后被文帝踹了一脚，越妃赶来圆场，结果左修年狗嘴吐不出象牙，气的越妃又踹了他一脚……
“左修年先拿没有证据说事，结果你刚好赶到，用淳于氏藏起来的书信，打了他的脸。
他又说虎符调兵的事，结果三皇子又跑来，查出了左家被厉帝余孽收买。”
崔琢有些郁闷了，“凌不疑还真是福大命大，怎么处处都在帮他似的。”
袁慎无奈修正，“该改口了，霍无伤，他如今身份是实打实的，陛下现在听不得一个凌字，而且”
他凑到崔琢面前，对上视线，
“我好不容易从淳于氏那问出线索，顺着几句装疯卖傻的话，跑去三才观，又从汝阳王妃手底下把神像抢出来……
我都这般尽职尽责，为国效力了，崔将军，不奖励我一下吗？”
崔琢一只手拂上他的侧脸，缓缓贴近。
袁慎闭上眼一个恍神，崔琢越过他去，两步跨到栏边，
“陛下定会记你一功，不过那个田朔，三皇子查的怎么样了？”
好嘛，从一堆瓜里精准挑出了前朝余孽这个隐患。
“人早都跑了，现在查出的，也不过是些勾结朝臣的证据，雍王，小越侯，再到彭坤，他们还真是是到处都掺和了一脚。”
袁慎并不怎么在意田朔这伙人。
天下形势已定，十几年都过去了，当今陛下上得世家支持，下为民心所向，又有忠臣良将辅佐，兵强马壮，仓丰廪实。
就是直接造反叛乱的也都被一一镇压，何况这种只敢在背后挑唆的。
“还是要下告各州郡，早点抓到他们才好”
崔琢眉头微皱，“田朔经商多年，交际广泛，又擅长蛊惑人心，花言巧语，连越侯那种老狐狸都被他利用，不可小觑。”
啧。
袁慎打算和她算算账，“你这几天又不是上含德殿议事，就是去军营安排将领调动，交趾的事情才刚定下来，你又给自己找任务了？”
崔琢眼神错开，有点心虚。
其实她还要离都城几天，去凤阳营阅兵鼓舞人心来着。
唉，没办法，文帝一心盯着凌不疑的案子，朝上一半官员也都注意着那头。
另一半人就忙的热火朝天了，崔琢恨不得自己带人直接杀去交趾，不过想到西北的进度，她还是按捺下来，认认真真的做部署安排。
崔琢突然一顿，想到了关键，
“既然凌，不，霍无伤的事情已经解决，陛下也该专心理政了吧”
最好让太子一起去凤阳营，这种深入军队的机会，储君怎么能错过……还有昨天送上去的名单，陛下还没回复呢，到底行不行，人选能不能定下啊。
崔琢是真的急，交趾的事情告一段落了，她才好提呼邪单于部的归附，不然那边刚异族叛乱，这边来投诚，哪个人敢放心接受啊。
她一拍袁慎肩膀，“时不我待，宫门快落锁了，我得进宫一趟，你用了晚膳再回，不用等我哈”
眼前闪过一道人影，并且很快消失的袁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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