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怒火狂龙
三天之后，葛长缨通知田淑云，通知全体七队社员到生产队开会！
华子听到通知不由得骂了一句：“蘑菇精当权，开会没完；斗私批修，五谷不收！”
他一如既往抢占炕头。今天开会万幸，挨着自己的不是康淑君，而是李彩霞。
李彩霞虽然挨的自己很近，却从来不摸他。身上没有骚味儿，也从来不放屁。却偶尔跟他小声说话。
刚坐下李彩霞就悄悄说：“华子，今天气氛有点不对。”
华子：“有他妈的什么不对。还不是大批判念报纸……”
李彩霞：“不对。你看看。”
华子向下看去，白凌云没拿报纸，也没拿稿子，晃了两下屁股，坐到了长条桌后面。
葛长缨挥了挥手：“大家静一下，注意听公社党委书记兼革委会主任白凌云同志讲话。”
这娘们当上个小官儿，腔调都变了。矫揉造作，嗲声嗲气，简直就是黄鼠狼放骚屁！
白凌云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掌声开口说话了：“今天这个全体社员大会只有一个项目，重点揭批资产阶级腐败分子，四人帮的残渣余孽、打砸抢分子——华凌霄！”
华子这一惊非同小可！我天，冲着我来啦！一点准备都没有。晴天霹雳呀！
整个四间房大小的队部里顿时鸦雀无声！
蘑菇崴子屯儿人谁不知道这个流氓坏分子的厉害？从大队到县委，有几个人能整得了他？另外，白凌云倒霉的时候，华子还为她闯过县委，找过县委书记，最终把她救了。现在这是怎么啦？
白凌云尖叫道：“华子！华凌霄——”
华子开始还不知所措，李彩霞捅了他一下：“叫你呐。”
华子答应一声：“在这儿呢。”
白凌云：“站到前边来！”
站到前边？像当年康富和田淑云一样？你奶奶的！还是那句老话，老子是流氓，怕过谁呀？
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来蘑菇崴子屯儿这么多年，没想到把这段话用到此时此刻了！
众目睽睽之下，大家都战战兢兢给他让开一条缝隙。
华子跳下大炕，来到条桌前，站在白凌云对面。
葛长缨：“转过身去，向人民群众弯腰低头！”
华子仰头看天棚：“哼哼，哥们儿不会。”
葛长缨现在是得意忘形了，从条桌后面走出来，一拽华子：“转过去！”
华子伸手抓住她的头发向下一摁，伸出右腿一绊，顺势向前一送！葛长缨哎呀一声，向前摔了个狗抢屎！
华子上前一步：“你奶奶的，给你点阳光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敢跟你爷爷嘚瑟。老子踹死你！”
葛长缨刚要爬起来，被华子腰上一脚踹了下去，一个响屁轰然爆出，响彻会场！
年轻人忍不住爆笑出来，稳重的人不由得捂住了嘴。
白凌云一拍桌子：“华凌霄，你敢殴打革命干部。把你抓起来！”
华子转过身，目光如剑，直射白凌云：“抓呀。我就是不揍葛大屁股，不也是打砸抢分子么？不也是什么残渣余孽了么？不在乎多加一条！”
白凌云：“有人举报你，这几年你一贯投机倒把。”
华子：“不用谁举报，老子就投机倒把了。笸箩店黑市就是我的天下。你管得着么？”
白凌云：“你生活腐化堕落，乱搞男女关系……”
“哈哈哈哈……”华子仰天大笑“你说的可太对了。流氓不搞破鞋那还叫流氓么？你这几年是调走了，要不然我早把你祸祸了！”
白凌云敲着桌子站起来：“民兵小分队，把他给我捆起来！”
门口窗外顿时涌出五六个脑袋。门口儿领头的竟然是苞米瓤子窦保成！
上次吃过王秉春的亏，华子这次可不敢大意了。他一侧身把右手插进裤兜，五指盘动带上了一个东西。
这个东西在一般人看来就是农民铲地时用来清理锄头上粘上的泥土的，叫锄头刮子。不过华子这个锄头刮子有些特别，有四个手指粗的圆孔，圆孔前是圆弧形钢刃。后边却是这合手掌的缠着布条的尾托。明白人都知道，这东西叫手撑子。城里街头打架的小流氓都认识。
窦保成虽然是新任小分队队长，可是他真的打怵华子。站在门口，咋呼两句不敢上前。
孙信礼却不管不顾，拿着绳子就扑上来……
华子一扭身，怒吼一声：“呀——！”右手挥出，一拳打了出去！
砰的一声，孙信礼一声惨叫右脸上血光崩现！
从眉骨到眼睛下边的脸蛋子顿时开了一条血槽！
“操你妈的，谁敢动老子一下！”华子虎目圆睁，剑眉倒竖，银牙紧咬。势如猛虎，气若狂龙！
“都他妈进来，老子一起打了！来——呀——！”
窦保成等人吓得跌跌撞撞退了出去。
“白凌云！”华子伸手抓住白凌云的衣领，顿时闻到一股骚臭味儿。华子把长条桌拉倒，把白凌云摔倒在地下。只见她的裤子湿了一大片……
华凌霄的冲天怒火，不在于自己被安上什么罪名，不在于怎么整自己。他的满腔怒火是来自这两个得势便猖狂的中山狼一般的女人！
葛长缨也就罢了。可是白凌云呢？从针锋相对，到一个被窝；从彼此看不上，到彼此相帮；她变成落毛凤凰的时候，华子一番傻仗义竟然闯进县委书记办公室。没有华子的仗义，哪里来白凌云今天的官位？
可是事到如今，没有任何前奏，没有任何预兆，晴天霹雳一般给他来了个下马威。
从葛长缨到窦保成、孙信礼，他们是精心准备的！
为什么？凭什么？
孙信礼虽然保住了一只眼睛，可是右脸那条大口子让他落下一个外号，孙疤脸。
可是对付当官的，单靠一股子蛮力气打是不行的。找地方讲理？她白凌云就是这一方的土皇帝，有理也说不出。华子来到蘑菇崴子屯儿，打过小队会计队长，打过大队会计书记，到白凌云这里虽然再熟悉不过，却也是现官现管最大的领导。
以前他喷过从省里到县里，再到公社所有的上级领导。可是白凌云就是一头猪，识打识骂不识喷。
华子还是被弄到公社去了。
是查公安开着吉普车把他接走的。
坐在吉普车里查公安说：“华子，有些事你得心里有数啊。把公社书记打尿裤子，这可不是小事儿。”
华子：“哼哼，白凌云尿裤子不假，那是她没憋住。我没打她。”
查公安：“不管什么事儿，都得讲证据。打没打人得有证据，当没当官也得有证据。所有的事儿，都得有证据。”
华子“嗯”了一声，再没说话。
查公安把他送到革委会门前，让华子下车了。
华子一下车，就有两个小伙子把他架住了。
华子：“啥意思？要跟哥们儿练练？你妈的……”
“不不不，我们知道你的厉害。是白书记的命令，我们得执行。”
华子：“那就放开我。好好走！”
两个人把华子带进房门，直接领到走廊尽头的大会议室。进了房门华子心里一惊！这回不能再动武把抄儿了。
光在前边主席台上坐着的就有七八个，下边座位上还坐着十多个。会议室后边还站着七八个壮小伙子。门两边还站着两个门神似的所谓民兵。
白凌云虽然坐在正中间，可是对华子问话的并不是她。
是一个大个子，大鼻子大嘴叉，小眼睛的中年男人。
大嘴叉问道：“你就是蘑菇崴子屯儿知青华凌霄。”
华子：“别他妈废话，问啥事儿痛快说！”
大嘴叉：“你曾连续四五年在黑市投机倒把，有这事儿么？”
华子：“你有证据就有，没证据就没有？”
大嘴叉：“嘿！你小子果然是个刺儿头啊。”
华子：“你说轻了。哥们儿来到青松岭公社就谁都知道，流氓坏分子！还在王八盖沟改造过呢。”
大嘴叉拿起一张纸条：“王八盖沟，你曾经袒护一个老右派分子。吃吃喝喝，散布反革命言论。”
华子：“嗯。这事儿有！当时大队书记王秉春指派的，他就在我那吃住。话是没少说，是不是反革命言论我就不知道了。我一个小流氓，没那么高觉悟啊。”
大嘴叉：“那个老右派说过什么？”
华子：“嘿嘿，那老头儿都吓破胆了。屁都不敢放一个！老子让他吃他就得吃，让他喝他就得喝。让他听我吹牛逼他就得老老实实听着。”
大嘴叉：“除了那个老右派，你在蘑菇崴子屯儿插队，生活腐化，还偏袒回护不少问题妇女？都有谁？”
华子：“什么问题妇女，不就是破鞋么？咱搞破鞋从来都是女人偏袒我，好吃好喝好处一样少不了。要说偏袒回护那就是白凌云啦！我没少玩儿她！不信你问问她。”
会场上所有人憋得低下头，不敢笑出来。
大嘴叉一拍桌子：“不得放肆！你这是明目张胆造谣污蔑。”
华子：“你才胡说八道呢！我没跟她搞破鞋，能闯进县革委会拼命救她么？这事儿连县里都有记录啊。”
大嘴叉：“可是你前天却把白书记打了！”
华子：“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得提醒你一句。凡事得讲证据，尤其是你！你这么问话将来要负责的。殴打党委书记可不是小事。你要无中生有，刑讯逼供，甚至故意诱供。那咱可不怕把事儿弄大。”
大嘴叉：“你什么意思？”
华子：“证人证据呀。当时在场的可是全体生产队社员，证人有的是，你们可以调查。另外打人尤其打这种重量级人物，那得有伤啊。你让白凌云脱光了，浑身上下有一处挨打的地方我都认。她那身上我太熟悉了……”
白凌云怒不可遏：“你给我闭嘴！你拒绝革命群众对你的揭发批判，当场殴打大队书记葛长缨，打伤民兵孙信礼！你得被判刑！”
华子：“大队书记葛长缨，民兵孙信礼。这是昨天晚上七点半发生的事儿，你记住了！这官司咱们打了！”
白凌云：“谁跟你打官司？这是公社革委会对你的处罚改造。把他押下去！”
华子站起身往外走：“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金闺花柳质，一载赴黄粱。”
华子被关进一间不知做过什么的旧房子，木门玻璃窗，窗外还有铁栅栏。水泥地面水泥墙，中间一张木板床。
以华子的力气想逃出这间屋子轻而易举。可是他不想逃走，他要看看白凌云到底拉的什么屎！
晚饭竟然是白面馒头豆腐汤！
华子跟送饭的说道：“我的天，不错呀。我在家也不过是贴饼子，到这儿吃细粮啦。告诉白书记，哥们儿不走了，就在这常驻沙家浜！”
华子吃饱了就睡，三天三夜没动静。
华子开始疑惑了。
白凌云在外面当了两年一把手，怎么回来就朝自己下家伙呀？她他妈会不会借自己这点事儿找国咏梅的麻烦？她现在是公社一把手，国咏梅不过是宣传委员，都是平级，根本搭不到一起去……
第四天上午外边终于来人了。不过这个人竟然是华子打死也想不到的米永刚！
米永刚提着一只已经掉皮的人造革兜子走进华子的房间，还连连向门卫道谢。
华子也没起身：“大爷，你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犯得着跟他们点头哈腰啊？”
米永刚：“人在矮檐下，你小子得学着点。”
华子：“这么说你又站到了白凌云的屋檐下边去了。她没让你进屋上炕？”
米永刚：“都到这地步了，你还敢胡说八道？”
华子：“这地步不错呀。天天白馒头大豆腐，可惜就是没有酒。”
米永刚打开人造革提兜，拿出一瓶酒来：“特意给你买的。”
华子看看那瓶酒，六十度德化大麯！
“有事求我吧？”
米永刚：“这个……，这个……。”
“有话直说。”
米永刚：“这个……，你看现在雪晴在念大学，出来就是国家人才。你呢，一直不肯离开蘑菇崴子屯儿，现在又搞成这个样子。将来能到一起么？所以我想让你给雪晴写封信，干脆拉倒算啦。”
华子一笑：“这好办！写信说明白，一了百了。”
米永刚随即从人造革提兜里拿出信纸信封和一支英雄钢笔。
华子抓起那只英雄钢笔拧开笔帽仔细看看：“真是好笔！白凌云为你准备的挺周到啊。不过这封信我不能白写，出去你告诉白凌云，这支钢笔就当稿酬了。”
华子铺开信纸，提笔写信……
华子写完信，写明白信封，将钢笔随手揣起来：“我给你念一遍。雪晴姐您好，很长时间没给你写信了。甚念。你那边的学习情况我已经知道了，一定很紧很忙。蘑菇崴子屯儿变化不大，我们去年获得大丰收，家家都能吃饱。今年看样子也能不错。你家里大爷还在生产队参加劳动，芒种已经不念书了。其他人都很好。勿念。你要是缺钱用，就给我写信。着急用就拍电报。今天你家大爷来跟我说，我们将来走不到一起，应该尽早分手。我认为很有道理，应该解除我们之前的定亲关系。其实这也是你我当时的权宜之计。现在你已经上大学，我们就是普通村邻和朋友了。我将继续在蘑菇崴子屯儿扎下去，你应该找一个同等学历和地位的大学生或未来的同事。有困难华子一如既往帮忙。再见！”
米永刚笑着点点头，伸手要拿信纸。华子却摁住了：“大爷，这封信你可以给别人看。但是一个字都不能改。雪晴姐极聪明，你改一点她都能看得出来。我写的信，她能继续读她的大学。要是有人改动惹她回来耽误学业，别怪我华子下手不留情。拿走吧！”
米永刚：“那钢笔……”
华子：“你买不起这么好的钢笔。在白凌云手里也白瞎了。我不说了做润笔做稿酬，做我写信的报酬么！”
米永刚拿起信纸信封，讪讪退了出去。
华子：“嘿嘿，德化大麯，英雄钢笔。”他放开嗓子唱了起来“无产者等闲看惊涛骇浪，洒热血求解放，生命不息斗志旺。胸臆间豪气昂扬……”
中午，华子喝了半瓶德化大麯，然后酣然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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