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都的初秋总带着些湿冷的雾气，薛月拖着行李箱站在熟悉的巷口时，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半年前离开时，这里还是布满早餐摊和杂货店的老城区，如今却随处可见挂着“青云武馆”“紫霞俱乐部”招牌的门店，穿着练功服的年轻人三三两两地从身边跑过，腰间的玉佩偶尔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他掏出钥匙打开公寓门时，客厅里传来的动静让他顿住了脚步。原本堆满零食袋和化妆品的茶几被挪到了角落，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铺着软垫的练功垫，四个熟悉的身影正围着垫子站成一圈，手里都捏着黄纸符。
“凝神，气沉丹田——”夏晴的声音比半年前清亮了许多，她穿着一身黑色劲装，头发利落地束成高马尾，额角还带着薄汗，“婉儿，你的符纸又歪了，手腕再稳点。”
林婉儿噘着嘴调整姿势，原本总是沾着奶油渍的围裙换成了轻便的运动服，手指却还是习惯性地蜷缩着，像是还在捏着裱花袋。秋月蹲在垫子边，手里拿着个小本子写写画画，镜片后的眼睛比从前亮了不少，偶尔抬头提醒一句：“陈婷，你左脚的重心偏了，上次和玄武馆切磋时就因为这个摔了。”
陈婷“哦”了一声，赶紧调整站姿。她原本总是踩着高跟鞋的脚此刻套着防滑靴，牛仔裤的裤脚卷到膝盖，露出小腿上一道浅浅的疤痕——那是上个月去郊外试炼时被妖兽抓伤的。
四人同时转头看来时，薛月手里的行李箱“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呀，你。。。你怎么回来了？”夏晴惊讶而又紧张，先反应过来，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手里的符纸“滋啦”一声燃了半截。林婉儿手里的符纸直接掉在了地上，她慌忙去捡，却被符纸冒出的青烟呛得咳嗽起来。秋月推了推眼镜，陈婷则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手悄悄按在了腰间——那里别着一把三寸长的匕首。
薛月看着眼前的景象，脑子里像有团乱麻在搅。半年前他离开时，这四个女孩还是典型的都市白领：夏晴医院的医生，每天就是面对不同的病人，最大的爱好是在周末窝在沙发里追古装剧；林婉儿是教师，有时候在甜品店做裱花师，手指灵活得能捏出十二层的奶油玫瑰，却连矿泉水瓶都拧不开；秋月是律师，但是说话总是细声细气，只有对薛月才大声，走在路上都怕踩疼蚂蚁；陈婷，则每天上班熬时间，下班就抱着炸鸡桶熬夜打游戏。
“你们……”薛月张了张嘴，目光扫过客厅墙上贴满的符箓图谱和日程表，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笔写着“晨练五点”“晚课七点”“每月十五试炼”，“这是怎么回事？”
夏晴清了清嗓子，把燃了一半的符纸丢进旁边的铜盆里，火星溅起时，她的指尖在火光中划过一道淡金色的弧线。“说来话长，”她拉过薛月坐在仅剩的单人沙发上，“其实……我们现在是武者了。”
薛月的目光落在她虎口处的薄茧上。他记得半年前，夏晴的手还总是涂着精致的指甲油，敲键盘久了会抱怨手腕疼。
“你走后的第三天，我不是在公司被医院的各部门刁难吗？”夏晴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喉结滚动时，脖颈处隐约能看到淡青色的经脉，“那天晚上我气得躲在房间哭，翻到你落在书桌上的那本《基础吐纳诀》，本来想随手丢了，却发现书页里夹着片玉佩。”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那里挂着块一模一样的墨玉，只是比薛月留下的那块多了几道浅浅的刻痕。“你记得吗？你走前那天晚上，我们吐槽公司领导压榨人，你说‘要是能像武侠剧里那样飞檐走壁就好了’，然后从口袋里摸出四块玉佩，说是什么‘引气玉’，随手分给了我们。”
薛月这才想起半年前那个闷热的夏夜。他刚结束一场修真界的试炼，带着一身疲惫回到公寓，四女正围着外卖盒抱怨生活不易。他一时兴起，从储物袋里摸出四块用灵髓打磨的玉佩，笑着说“戴上这个，说不定能有特殊的作用”，当时谁也没当真，他第二天离开时也就忘了这回事。
“我把玉佩挂在脖子上的第二天，开晨会时张总又在鸡蛋里挑骨头，”夏晴的嘴角勾起一抹轻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玉佩，“我当时气得浑身发抖，突然觉得丹田那里像有团暖流在转，然后……张主任的咖啡杯就自己飞到了垃圾桶里。”
整个办公室的人都惊呆了，夏晴却在那瞬间听清了玉佩里传来的细碎声响——那是《基础吐纳诀》的口诀，像有人在耳边低声诵读。那天晚上，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研究那本泛黄的古籍，发现玉佩贴在书页上时，那些原本晦涩的文字会变成发光的线条，顺着指尖钻进身体里。
“第一个月最难受，”夏晴卷起袖子，胳膊上的肌肉线条比从前明显了许多，“每天凌晨三点就醒，丹田像被火烧一样，必须对着窗户练两个小时吐纳才能缓解。有次在医院开着会，突然感觉经脉里有股气在乱窜，差点把会议桌掀翻，只能借口去洗手间，在隔间里蹲马步调息。”
她开始利用午休时间去公园的僻静处练拳，最初连最基础的马步都扎不稳，腿抖得像筛糠，不到五分钟就满头大汗。有次被遛弯的老大爷看到，还被嘲笑“小姑娘家家的不好好上班，学什么江湖把式”。她咬着牙坚持了下来，从扎马步十分钟到半小时，从出拳软绵绵到能打碎路边的砖块，只用了三个月。
“上个月青云武馆来招人，我去试了试，”夏晴拿起茶几上的铜铃晃了晃，铃声里带着淡淡的灵力波动，“他们本来嫌我年纪大，结果我一套‘流云拳’打下来，馆长当场就让我做助教了。现在每天教新人吐纳，比在医院面对病人舒服多了。”
她说话时，林婉儿正蹲在地上捡符纸，手指不小心碰到了垫子边缘的哑铃，哑铃“咚”地滚到一边，她却像没事人一样伸手去捞。薛月这才注意到，她的手指比从前粗壮了些，指关节处还有层薄茧。
“我是在做甜品揉面团的时候发现不对劲的，”林婉儿把符纸叠好放进竹篮，声音比从前洪亮了些，“那天店里做千层蛋糕，我揉着揉着，突然觉得面团里好像有股气在跟着我的手转，一使劲，面团居然自己鼓成了气球。”
她当时吓得差点把面团扔了，低头看到脖子上的玉佩在发光，才想起薛月临走时说的话。那天晚上回到公寓，她翻出夏晴复印的《基础吐纳诀》，对着玉佩研究了半宿，发现自己只要集中注意力，指尖就能冒出淡淡的白光。
“刚开始控制不好力道，”林婉儿抬手比划着，指尖真的泛起一层微光，“给蛋糕裱花的时候，奶油总是自己飞到天花板上，顾客看着墙上的奶油渍直皱眉，老板差点把我开除。后来我试着把灵力注入奶油里，结果做出的蛋糕居然有安神的效果，好多人专门来买，老板又把我留了下来。”
她开始利用下班时间练习画符。最初用奶油在蛋糕胚上画简单的符文，画坏了就自己吃掉，一个月下来胖了五斤，却连最基础的“清心符”都画不出来。后来换成黄纸朱砂，手指总是抖，要么把符纸戳破，要么朱砂晕成一团。有次画到凌晨，不小心把朱砂打翻在地毯上，看着污渍哭了半天，却在擦干眼泪后重新拿起了画笔。
“婉儿现在可厉害了，”陈婷凑过来插嘴，指着冰箱上贴着的黄色符纸，“上次我感冒发烧，她画了张‘驱寒符’贴在我额头上，第二天就好了。”
林婉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耳根微微发红：“还是经常画坏，有时候灵力用多了，符纸会自己烧起来。上个月有个小孩在店里哭闹不止，我想画张‘安神符’给他，结果灵力没控制好，符纸燃起来把他的气球烧破了，哭得更厉害了。”
她的工作服口袋里总装着卷符纸，揉面团时会下意识地运转灵力，做出的甜点带着淡淡的灵气，成了凉都小有名气的“灵食”。有次紫霞俱乐部的人来订做百人生日蛋糕，指定要在蛋糕上画“聚灵阵”，她花了整整两天才完成，拿到的报酬比过去半年的工资还多。
“现在每天下班就回来练符，”林婉儿拿起一张画好的符纸对着光看，符纹在阳光下流转着微光，“夏晴说我对灵力的感知力比她强，适合走符箓师的路子。就是有时候练太久，手指会抽筋，握不住裱花袋，还得慢慢适应。”
秋月在旁边推了推眼镜，本子上密密麻麻地记着什么，她抬起头时，镜片反射着窗外的光。
“我是在整理古籍的时候发现的，”秋月把本子递过来，上面画满了各种线条组成的图案，旁边标注着“聚灵阵”“防御阵”等字样，“那天整理地方志，玉佩突然贴在书页上，那些记载古战场的文字居然变成了阵法图。”
她原本律师，每天的工作就是不断的整理资料，性格内向得像墙角的绿萝。发现玉佩的秘密后，她把自己负责的那片区域当成了秘密基地，每天下班后留在档案室里，对着古籍研究阵法，直到保安来催才离开。
“最初只是觉得那些线条好看，”秋月指着本子上最简单的三角形图案，“后来发现只要按照图案摆放东西，周围的空气就会变得特别清新。有次在自己的工位上摆了个小阵，结果一整天都不困，连喝咖啡的次数都少了。”
她开始在公寓里试验阵法。用四个玻璃杯摆成方形，能让阳台的花草长得更快；在书架上按特定顺序摆书，能让房间里的灰尘减少一半。但也出过不少岔子：有次想摆个“静音阵”应付邻居的噪音，结果灵力没控制好，整个公寓楼都安静得吓人，连电梯运行的声音都消失了，吓得她赶紧撤了阵。
“档案室的老人是个懂行的，”秋月翻到本子的后半部分，上面贴着几张泛黄的古籍照片，“有天他看到我在修补的书页上画阵法图，突然问我是不是在学阵法。原来他年轻时跟着师父学过些皮毛，见我有玉佩，就把压箱底的阵法书借给了我。”
她的变化是最不显眼的，却也最惊人。过去连说话都不敢大声的人，现在能对着一群武者讲解阵法原理；从前连瓶盖都拧不开，现在能搬动沉重的玉石摆件来布阵。上个月凉都举办首届修真交流会，她摆的“迷踪阵”让三个武馆的高手绕了半小时都没走出来，一战成名。
“现在每天下班后，我都会去武馆帮忙布阵，”秋月的手指在本子上快速滑动，画出一条复杂的曲线，“青云武馆的演武场就是我帮忙改的阵法，能让场内的灵力浓度提高三成，学员练拳时进步特别快。馆长说等我考完阵法师资格证，就让我做馆里的阵法顾问。”
她说话时条理清晰，逻辑缜密，和从前那个总是低着头的小姑娘判若两人。但骨子里的谨慎没变，每次布阵前都要在本子上推演十几次，确保万无一失。有次帮陈婷的健身房布置“健体阵”，她带着尺子量了三遍场地尺寸，画了七张草图，才敢动手摆放阵眼。
“就是有时候太专注，会忘了时间，”秋月指了指手腕上的表，表针停留在三点十七分，“上周研究一个古阵，从晚上八点坐到凌晨四点，抬头才发现天亮了，差点错过上班时间，跑到档案室时头发都是乱的，被同事笑了一整天。”
她的书架上摆满了阵法书，连床头都堆着古籍复印件，枕头边还放着个小巧的罗盘。有次睡梦中突然想起某个阵法的细节，会立刻爬起来记在本子上，生怕第二天忘记。她的玉佩比别人的多了几道刻痕，那是她用来记录阵法节点的标记。
“婉儿做的灵食能帮我提神，”秋月合上本子，镜片后的眼睛带着笑意，“陈婷说我布阵时太费脑子，让我多吃点补充灵力。就是有时候在图书馆看到古籍上的阵法，会忍不住想试试，差点把珍贵的善本弄脏。”
陈婷突然“啊”了一声，原来她按在腰间的匕首滑了出来，刀鞘撞到地板上。她慌忙捡起匕首，脸颊泛起红晕。
“我是在给健身房的其他人递毛巾的时候发现力气变大了，”陈婷把匕首插回鞘里，手指在刀柄上摩挲着，“有个大哥练卧推时没力气了，杠铃压得他直哼哼，我过去想帮忙，结果一使劲，居然把杠铃举起来了。那大哥当时就愣住了，问我是不是练过。”
她当时还以为是巧合，直到有天晚上下班，遇到两个抢包贼，她想都没想就追了上去，跑起来感觉脚下像踩着风，三两步就追上了贼，伸手一拽，居然把其中一个贼拽得飞了出去。她吓得赶紧跑回公寓，发现脖子上的玉佩烫得厉害，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刚开始不知道怎么控制力气，”陈婷卷起牛仔裤的裤脚，露出小腿上那道浅疤，“开健身房的门时，总是不小心把门把手拽下来；给会员递水杯，手一使劲就把杯子捏碎了。有次会员让我帮忙调一下跑步机的速度，我按按钮的时候没控制好，跑步机直接飙到最快档，差点把人甩出去。”
她开始利用健身房的器材练力量，别人用十公斤的哑铃，她得用三十公斤的才觉得有感觉。教练见她力气大，教了她几招防身术，她却觉得动作太慢，自己摸索着结合吐纳法，练出了一套迅猛的近身搏击术。
“上个月去郊外试炼，遇到只野猪，”陈婷摸了摸小腿的疤痕，眼神亮了起来，“那家伙皮糙肉厚，我用匕首捅了三刀才放倒它，回来后夏晴说我下手太猛，不知道留力。可当时光顾着怕了，哪还想得起留力啊。”
她的变化是最明显的，原本柔弱的身材变得结实匀称，手臂和腿部的肌肉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过去连矿泉水瓶都拧不开的人，现在能轻松举起五十公斤的杠铃；过去走两步就喘，现在能绕着凉都跑一圈不费劲。
“玄武馆的人来找我切磋过，”陈婷拿起哑铃举了举，动作干脆利落，“他们说我的近身格斗很有天赋，就是技巧太糙，像野路子。我现在每天跟着网上的视频学擒拿术，早上五点就去公园和大爷们打太极，慢慢磨性子。”
健身房的老板见她身手好，让她兼职做了武术指导。有次遇到醉汉闹事，她没费吹灰之力就把人架了出去，从此健身房里没人再敢捣乱。会员们都知道前台的小姑娘是个高手，经常有人来请教健身技巧，她也乐得分享自己的经验，只是偶尔会忘了控制力道，把会员的手腕捏得生疼。
“昨天去买水果，”陈婷笑着说，“老板称苹果的时候少给了半斤，我一拎袋子就感觉出来了，跟他理论，他还不承认，我就把秤盘拿起来，说要去市场管理处验秤，他吓得赶紧给我补了两个大苹果。”
她现在随身带着匕首，那是秋月用阵法加持过的，刀柄上刻着“破邪”二字。每天下班都会去武馆和人切磋，身上添了不少小伤口，却从来没喊过疼。只是偶尔在夜里会梦见被铁皮狼追，惊醒时发现自己正握着匕首，冷汗浸湿了后背。
“前几天夏晴说，下个月有个武者交流会，让我们都去参加，”陈婷把匕首解下来放在桌上，“我还不太敢去，怕到时候控制不好力道伤了人。不过秋月说她会给我做个‘敛气符’，应该能管用。”
四个女孩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窗外的雾气渐渐散去，阳光透过玻璃照在她们身上，脖颈间的玉佩同时发出淡淡的光晕。薛月看着眼前的景象，终于明白半年前那个闷热的夏夜，自己随手送出的玉佩，到底改变了什么。
夏晴的声音带着灵力的震颤，林婉儿的指尖流转着微光，秋月的阵法图在阳光下泛着灵气，陈婷的匕首鞘上刻着的符文若隐若现。她们的笑声里少了过去的抱怨，多了些蓬勃的朝气，那些曾经困扰她们的职场烦恼、生活压力，似乎都随着灵力的流转，消散在了凉都的秋风里。
薛月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心，那里还残留着玉佩的温度。他突然意识到，自己那个不经意的举动，不仅让四个平凡的女孩踏上了武者之路，更让这座沉寂的老城，在修真的浪潮里，悄然焕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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