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此地有异,其他人有的害怕,有的惊恐,就连先前那几个追着霍云川不放的修士,此刻也顾不上抓他,四处寻找着出路。
霍云川靠在栏杆边,强忍经脉中“离人泪”灼烧般的剧痛,目光锐利地扫过这座精致的江南庭院。
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看似一切如常,但那均匀灰蒙的天空和围墙外翻涌的混沌雾气却在提醒他,这里是山海秘境。
但为什么秘境是这种模样?
“问诸位贵客安”,一个低沉而略显僵硬的声音突然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游廊深处,不知何时走来了一行人。
为首者是一名中年男子,身着锦袍,面容儒雅,嘴角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敢问阁下是?”百里时倒是极为平静,上前优雅行礼。
“在下正是此间家主,慕容渊。”
他身后跟着几位衣着华美却面色苍白的妇人,一位低眉顺眼的年轻少女,以及几名眼神空洞、动作略显迟缓的仆役丫环。
他非常礼貌地朝着旁人介绍:“这是我的妾室姨娘们,这是我的女儿,这是府中下人们。”
他身后众人一起朝着他们行礼,动作实在诡异又整齐。
“诸位远来是客,风雪误入,实属缘分。”
慕容渊拱手施礼,姿态无可挑剔,只是那笑容像是刻在脸上怎么看都生硬,“府中已备下薄酒粗茶,为诸位压惊。”
他的出现并未带来多少安抚,反而让气氛更加诡异。
那些姨娘、小姐乃至仆役,都如同提线木偶般表情呆滞,眼神空洞,与慕容渊那过分标准的“热情”形成了鲜明对比。
行脚商人钱老板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上前:“慕容家主!我们要怎么出去?求求你放我出去!我家中还有老母和妻儿!”
慕容渊笑容不变:“时机未到,诸位且安心住下便是。”
他目光扫过众人,在霍云川染血的衣衫和白瑜、百里扶光这两个明显非凡的存在身上略微停留,却并未多问。
这显然很奇怪,他竟然对一群陌生人突然出现在自家府邸毫不意外,还热烈欢迎。
不过,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似乎是有什么想不通。
霍云川敏锐地注意到,这种怪异眼神尤其是在扫过他和百里扶光以及其他男性修士时尤为明显。
似乎是一种……困惑?
仿佛他们看到了什么难以理解的东西。
“多谢家主美意”,白瑜大步上前,全然不害怕不说,还有点跟自己家里一样的悠然自得,“不过这几位受了伤怕是再不治就要死了,敢问府中可有懂医理之人?”
她说着指了指地上的霍云川还有其他几个受伤的修士。
慕容渊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更深的“讶异”,他看了看霍云川,又看了看其他人,语气带着几分不解:“这位……姑娘,受伤了?府中倒是略备草药,只是……”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诸位姑娘舟车劳顿,我让侍女带你们去客房安顿疗伤。”
姑?娘?
霍云川瞳孔微缩,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仅是他,连旁边那几个男修士也愣住了。
百里扶光仙君那总是带着几分戏谑笑意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错愕。
“我也是……姑娘吗?”
他悄声问。
白瑜更是直接嗤笑出声,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一幕。
赤发少年赤瑕则瞪大了暗红色的眼睛,一脸“你们人类是不是眼睛都有问题”的表情。
慕容渊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话里的问题,他转向身后一名低着头、穿着素净侍女服的女子:“蓝瑶,你带这诸位姑娘去绣楼安顿,仔细照料。”
那名唤作蓝瑶的侍女低声应了一句“是”,抬起头来。
她容貌清秀,但眼神却不像其他仆役那般完全麻木,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灵动和警惕。
在她抬头快速扫过众人时,霍云川敏锐地捕捉到百里扶光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
此女绝不普通。
霍云川心中断定。
就在这时,旁边一个端着茶盘的年轻仆役,听到家主安排,或许是想到什么,手猛地一抖,茶盘径直砸落在地!
“不能去绣楼!”
他惊恐地跑上前来,挥着手阻止:“不能去绣楼!不能去!”
“为什么?”白瑜对他很有兴趣,一把将人拽过去贴脸问。
“绣楼会……”
他脸上瞬间血色尽失,嘴唇哆嗦着,无声地念了两个字。
霍云川看得分明,那口型是……“拍喜”。
而白瑜微微一笑,偏要问出口:“拍喜又是什么呢?”
周围其他的慕容府众人在听到“拍喜”两个字的时候都骤然身体颤抖,眼中的恐惧几乎要溢出来,却又死死压抑住,重新归于麻木。
“拍喜……”
老道士清虚子捻着胡须的手顿住了,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贫道曾在一卷孤本上见过只言片语,似是一种极为阴损古老的求子习俗,与怨念煞气纠缠极深……”
白瑜红唇勾起一抹兴味盎然的弧度,仿佛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玩具。
百里扶光却收敛了玩笑之色,眼神变得凝重起来。
霍云川捂着胸口,对周围翻涌的煞气感觉尤其难受。
慕容渊似乎对其余人的失态和客人们的低语毫无所觉,依旧维持着那副道貌岸然的笑容:“蓝瑶,还不快去?”
蓝瑶低下头恭敬应声,然后对霍云川等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诸位,请跟我来”,她并没有说姑娘,说明她认得出他们不是女子。
霍云川知道自己体内毒素与伤势交加,周遭敌友难辨,按兵不动才是上策。
他看了一眼白瑜,后者正百无聊赖地玩着鬓边的紫藤花,但对上他的目光时,却几不可察地微微眯眼,用口型说了“忍着”两个字。
“有劳。”
霍云川对蓝瑶点了点头,又对慕容渊道,“多谢家主款待。”
他刻意没有纠正对方关于性别的“误解”,百里扶光似乎也打定了主意,暂时什么都没说。
众人怀着满腹疑云跟随蓝瑶走向绣楼。
慕容渊望着他们的背影,尤其是望着霍云川和百里扶光等“女子”,脸上那标准的笑容慢慢收敛,眼底深处闪烁着诡异光芒。
新鲜的猎物,看起来都很美味。
-
夜色悄然笼罩了慕容府邸。
绣楼当中诸多客房条件尚可,但无处不在的阴冷煞气让人极不舒服。
蓝瑶送来了些热腾腾的汤药给他们,霍云川暗中检查过,确实是普通的安神草药,他服下后略感舒缓,但“离人泪”依然让他虚弱不已。
白瑜和百里扶光一边吵架,一边选了相邻的房间。
那对普通夫妻和母女被安排在同一处,其余男修士在另一间房间。
钱老板和老道士清虚子则忧心忡忡,试图从有限的窗口观察外界,但那灰蒙的雾气隔绝了一切。
寂静。
四下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仿佛整个慕容府都陷入了沉睡,直到子时已至。
“呜呀……”
一阵空灵凄厉的歌声,毫无征兆地响彻了整个慕容府!
歌声飘渺,不知道从何处而来,仿佛无数女子在哭泣吟唱。
词句模糊不清,但那调子却尖锐地刺入耳膜,直抵心底深处。
“……拍喜……拍喜……福泽绵延……子嗣承欢……”
断断续续的歌词,伴随着类似拍打物体的沉闷声响,混合在歌声里,显得格外瘆人。
霍云川猛地从调息中惊醒!
他握紧了身边的断水剑,努力调动气力。
门外传来其他客房惊慌的低呼和老道士念安魂咒的声音。
白瑜趴在窗口,一身红衣如血,抬头看着混沌夜色之中升腾起一轮血月,脸上那惯常的慵懒迅速被冰冷锐利所取代。
百里扶光不知何时已站在庭院中,月白仙君袍在灰蒙夜色下泛着微光,他望着歌声传来的方向,眉头紧锁。
歌声阵阵,如泣如诉。
“……拍喜……拍喜……嫁娘红衣……遇喜则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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