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罪臣有冤，叩请陛下圣裁！”
他披头散发，身上的儒衫破烂不堪，皮肤上满是陈旧的伤疤与污秽。
最令人心惊的是他的脸，像是被山火焚烧又被野兽啃食过一般，坑坑洼洼，五官扭曲地挤在一起。
羽林卫大惊，立刻上前要将人拖走。
那人却死死扒住地面，以头抢地。
“罪臣顾瑾瑜，原奉陛下圣谕于青州治水。本该为陛下分忧，为万民解难，却不料遭奸人所害！”
“臣弟镇北侯府世子顾瑾言，竟于治水途中将罪臣亲手推入洪流！欲置罪臣于死地！”
“罪臣命不该绝，被一渔夫所救，待到伤势痊愈恢复记忆时，已是面容尽毁，青州也已经是顾瑾言的天下，只好一路乞讨，历尽千辛万苦才回到京城，只求陛下为罪臣主持公道！”
此言一出，不啻于平地惊雷。
镇北侯府长子？
那个在青州不幸遇难的顾瑾瑜，还活着？
而且是被如今风头正盛的世子顾瑾言所害？
顾瑾瑜一边撕心裂肺地哭诉，一面用力叩首，不过几下，额头便已是鲜血淋漓。
周遭百姓和官员看着那个在地上蠕动、哭号的血人，议论声渐起。
“我的天爷，世上竟有如此歹毒之人！”
“为了世子之位，竟对兄长下此毒手，简直丧尽天良！”
“枉我还以为他是什么少年英雄，呸！原来是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顾瑾瑜的模样太惨，许多不明真相的百姓已经开始唾弃顾瑾言。
龙辇之内，夏帝掀开帘子，脸上多了几分兴趣。
他喝止了想要拖走顾瑾瑜的羽林卫。
“将顾爱卿扶起来。”
“爱卿受苦了，朕竟不知，我大夏忠良，竟受此等奇耻大辱！”
说着，竟然亲自走下轿辇，当着文武百官和万千百姓的面，亲自为顾瑾瑜拭去脸上的血污。
“朕定会为你主持公道！”
夏帝当即下旨，册封顾瑾瑜为“忠义伯”，赐府邸一座，黄金百两，锦缎十匹。
紧接着，第二道圣旨以八百里加急送往北境。
措辞严厉，怒斥顾瑾言“不悌不孝，品行败坏，有违人伦”，并勒令他即刻放下所有军务，脱去战甲，卸下兵权，由专人押解回京，接受会审。
……
北境。
看到圣旨后，整个大帐一片寂静。
片刻之后，是火山般的爆发。
“岂有此理！”周通第一个拍案而起，怒目圆睁，“这分明是奸臣的阳谋！想夺我镇北军的兵权！”
“没错！世子爷在前方浴血奋战，朝廷却在背后捅刀子！什么狗屁兄长，我看就是个冒牌货！”
“末将愿随主帅清君侧，诛杀奸佞！”
“清君侧！”
众将群情激奋，纷纷请命，帐内杀气腾腾。
当事人沈诗琪，却从头到尾都平静得可怕。
她挥手止住众人的喧哗，从内侍手中接过圣旨。
“臣顾瑾言，接旨。”
她平静地应下，随即提笔，亲自写下回奏。
回奏的言辞恳切至极。
首先表达了对兄长还活在世间的欣喜若狂，澄清虽然兄长落水实属意外，但自己仍承认有所疏忽，并深深自责。
而后写到北境蛮族虽已议和，残部仍在蠢蠢欲动，边防一日不可松懈。
镇北军和青州军军务缠身，她实在无法立刻抛下边境安危，即刻返京。
最后，提出两全其美的恳求。
恳请陛下体谅她的一片拳拳孝悌之心，将她那受尽苦难的兄长，派人护送至北境军前。
一则可以让她亲自照料，以弥补过失。
二则也可以让她与兄长当面对质，究竟是她当年狠心下毒手，还是另有隐情，届时人证物证俱在，定能真相大白，以证清白。
洋洋洒洒写罢好几页，她将奏折封好，交到目瞪口呆的内侍手中。
“有劳公公将此奏折，尽快呈于陛下御览。”
“大、大胆，你竟敢抗旨？！”内侍又惊又怒，被沈诗琪皮笑肉不笑地请了出去。
沈诗琪干脆利落地将皮球又踢回了京城。
待所有人都退下，帅帐内只剩下她一人。
她缓缓走到舆图前，冷笑。
这背后若没有陈王楚潇的手笔，她把名字倒过来写。
夏帝收到沈诗琪的回奏，是在一个慵懒的午后。
他正靠在龙椅上，由两名小内侍轻轻捶腿，听国师仇天海讲解一部新寻来的道经。
从北境风尘仆仆赶回来的内侍，战战兢兢地将奏折呈上时，夏帝甚至懒得睁开眼睛，只是不耐烦地挥手。
“念。”
内侍颤抖着打开奏折一字一句地念出来。
夏帝的眼睛缓缓睁开，面色阴沉。
好一个顾瑾言！
好一个镇北侯府！
什么手足情深，说什么当面对质，分明就是拥兵自重，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他猛地坐直身子，一把抓过奏折丢在那内侍脸上。
内侍不敢躲，眼睁睁看着自己脑门多出一道血印。
“陛下息怒。”
一旁闭目养神的国师仇天海悠悠开口。
“为些许凡尘俗事动气，有损龙体，更会扰了陛下的仙缘。”
仙缘。
简单一句话，浇熄了夏帝怒火。
是啊，跟长生大道比起来，顾家那点破事算得了什么？
只要他能长生不老，这天下的一切，还不是予取予夺？
他的心思立刻从北境的兵权，转移到了近在咫尺的“九转升天丹”上。
“国师，朕的仙丹，究竟何时能炼成？”
仇天海抚了抚长须，“陛下，天道循环，自有定数。贫道夜观天象，九九八十一日的天地灵气汲取已近圆满，只差最后一道药引，便可丹成。”
夏帝精神大振，身体前倾：“什么药引？不管是什么，朕立刻命人去寻！”
仇天海微微垂下眼睑，“此物非寻常草木金石，乃是人之初、性本善的源头精粹，名为‘先天紫气’。”
“先天紫气？”
“正是。”
仇天海缓缓道，“此气只存于两种至纯之躯。其一，是刚脱离母腹，尚未沾染后天浊气的新生男婴；其二，便是孕育这新生命的母体本身。欲成九转升天之无上仙丹，需取百名新生男婴的一口心头之气，再辅以数十名足月孕妇的胎盘为药引，以九天真火炼化七七四十九个时辰，方可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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