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周末的晚自习效果并不见好，时针在钟表上很快指到了十点的位置，放学了。
“希望明天还能看见你踩点进来。”
祝见胜没安好心地冲着我贱兮兮地一笑。
我知道这货还在幸灾乐祸，但此刻心中不安的感觉愈来愈强烈，再加上整个晚自习都没能思考几道题目出来，因此便懒得和祝见胜大闹，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算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教室。
走在校园的林荫小路上，我才发觉，今天的天气其实算不得好，地上还有雨水侵袭过的痕迹，都没有干透，显然，今天是有过至少一场大雨的，只是我几乎一整个大半天都在青训营睡过去了，因此根本没有感觉。
初夏的夜风随着空气中湿润的气息扑到脸上，平日里并不怕冷的我却猛然间打了一个寒颤，脑子里响起一阵嗡嗡嗡的声音，在这略显寂静的路上有些渗人，我不由得加快脚步，迅速走出校门。
家里的车还是在往常的位置，而且，从停车的位置我就能看出来，是母亲刘惠淑来接我了——这让我略微有些烦躁的心情稍稍安定下来了一些。
打开车门，一屁股坐到后排，我下意识地看向驾驶座的刘惠淑，但是，这一眼，却让我刚松了一口气的心情当即又提了起来！
把着方向盘，一向都会打理好自己仪表仪态的妈妈刘惠淑，此刻的头发却显得有些凌乱，而且，脸上的表情也显得非常阴沉——以往的她，哪怕一天工作再累，来接我回家的时候，也不会露出太多的负面情绪。
我的眉头狠狠皱起来，同时也意识到了一件事——
那股不安的预感，可能很快就要得到印证了。
汽车发动，和从前一样稳当，网络上盛传的“马路杀手女司机”，大概也只是被报道出来的个例，至少，在我母亲刘惠淑身上，我看不见她开车乱来，或者露出慌张的模样。
今天虽然下过雨了，但路上并不堵车，很快，我们就遇到了回家路上的第一个红绿灯。
刘惠淑忽然看向后视镜里的我，开口，声音却有些沙哑：“这几天学习怎么样？有没有多去请教老师问题？”
这是一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询问了，但我此刻却莫名地感觉到了一丝烦躁，只是恹恹地应了一声：“嗯，问了。”
但是，话一出口，我立刻就发现了自己语气的不对劲，心底立刻涌上一股难言的诧异感，要说今天有没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恐怕踩点被许班主任抓住只能勉强算是，而且，姐姐苏晚晴还帮我解围了，态度也变好了……我为什么会突然这样烦躁？
这不太应该。
我长出一口气，接着又补充道：“班主任说我进步挺大的，至于去找老师请教，这种事情你不用担心，我经常去。”
见我多解释了一句，刘惠淑的脸色似乎好转了几分。
这时候，汽车再次启动，越过了第一个红绿灯，我也不再和往常一样看着窗外已经看过千百遍的景色了，而是和我妈一起看着前方的车流。
加速，前进，刹车，减速，停车。
很不幸运的是，第二个红绿灯正好在我们到的时候变成了红色。
不过，有好几辆黄色和绿色的出租车，早就加足马力冲过去了，给这些遵纪守法的车辆留下了一肚子尾气。
咱们市里的出租车司机，飙车这一块儿，在全国范围内都是出了名的。
我正胡乱想着，刘惠淑的询问却又一次从前面传来了，但是，到来的问题，却显得异常沉重！
“如果我和你爸爸离婚，你跟谁？”
离婚之后要跟谁？
我的全身下意识地紧绷起来，脚下也猛然倒窜起一股寒意！
这个问题，从小到大，我就没少听过，在华夏这个国度，诸如我所在的这样不和谐的家庭，恐怕十个有几个里都会经常说起这个话题，对大人们来说，这是泄愤的渠道，是想要在这个支离破碎的家庭里，获取渺小自尊心的唯一途径，这可能是一句气话，但是，对于孩子而言，这会让他们面临非常痛苦的抉择。
对于父母而言，争抢到孩子的抚养权可以被视作是一场与对方较量的“胜利”，但是，对于孩子而言，无论最后跟了母亲还是父亲，心底的亲情最后都会留下一块难以补全的缺憾。
换我来，哪怕现在已经长大快要成人，但是在这个问题上，我依旧不愿意做出任何的回答与选择！
我沉默着，一言不发，但是手心里已经传来深深的刺痛感，这才发觉，不知何时，手心攥着的拳头都因为过于用力，而有些微微发紫了。
车内的气氛登时沉寂下去。
母亲刘惠淑抛出这个问题，没有得到答案，也没有追问，只是默默地再度启动车辆，越过了这个红绿灯。
然后，在小区的地下车库前找了一个临时车位停下来，我背上书包，和她一同下车，向地下车库的电梯而去，可以直达我家所在楼栋。
家，是温暖，安心的代名词。
但是，此时快要到家，我的心里却没有感受到丝毫的暖意，反而是心脏再一次开始不规律地抽动起来，这样的感受，从前也有过，但没有如今天这般强烈！
在走出电梯的一刹那，我忽然间没由来地一回头，看向了下方楼栋的入口。
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已经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而目光所至的地方，有一个人撑着白色的雨伞，就这样静静地在夜晚中站着，很是显眼。
我只感觉这人有些奇怪，但现在也来不及多想了，因为，家门已经被打开了，一个衣服有些乱糟糟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三个红色的本子。
“明天什么时候去登记离婚？”
凌会成的声音低沉，而且，隐隐中似乎有一股怒火！
我一怔，接着立刻看向那只大手里的红色薄本——
两张叫结婚证。
一张叫户口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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