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桌子上已经摆上了万一户爱吃的马奶酒、炙肉干和渍果子。
“你们也尝尝！”万一户将碟子向两人推了推。
叶倾城看着万一户的眼神有了微妙的变化：“一户，你为何喜欢在这种地方喝酒啊？”
万一户嘬了一口小酒，笑得恣意：“只有在这种地方，才能找到我从前生活的影子。”
说着他指了指附近的人：“你们瞧那杂役，也曾是个混过江湖的人。”
“几年前在长安遇到了现在的媳妇，居然从此金盆洗手，在这儿当起了杂役。”
叶倾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正看到一个脸上留了条长疤的伙计，一只手提着三四个大茶壶，另一只则托着个大大的托盘。
虽身上物件繁复，却能在乌烟瘴气的大堂内自由穿梭，好似身上有使不完的劲儿。
“还有那边坐在蒲团上的女子，她叫丹娘，在这卖自己做的解酒果子。”
“啊？她在这卖其他吃食，掌柜的也不撵她？”倾城好奇道。
万一户说着将一块肉干丢进嘴里：“她是这家掌柜的姘头，两人没事就黏在一起，比年少的郎君娘子都要恩爱，撵走谁都不会撵她。”
“那他们为何不成亲？”
说到这个万一户眼神忽然有些暗淡：“现下一起欢快就行了！都是苦过的人，无家就无牵挂，何必自寻烦恼呢？”
倾城看着一户有些心疼。
这大概就是一户没有与阿宁更进一步的原由了吧。
万一户微微眯着眼，坐在这里就好像回到了家一样舒适。
他拿起根筷子跟着不远处隐约传来的乐曲，打起了鼓点：“你们瞧瞧，都是漂泊的人，凑在一起取个暖，今日有缘今日共醉，明日无缘就相忘于江湖，有何不好？”
郭子维一时感慨，拿起酒壶又给自己与一户都倒上了酒：“一户，胡郎中还未到，我先陪你喝一杯吧！”
砰——
“好！痛快！痛快！”
片刻后，几名舞女从各个角落轻飘飘地走了出来。
这几名舞女肤白貌美，枝条纤细，可就算遮着半张脸，还是能看出她们已经不是少女的年纪。
她们个个眉眼挂着笑，妖娆地在人群中跳着舞，每每路过醉汉的身边都会被有意无意地摸上一把，但她们似乎早已习以为常。
万一户指着其中一名舞女说道：“那个就是胡郎中的妹子，鹊鹰。”
叶倾城看向她。
鹊鹰熟练地摇晃着腰间的珍珠坠子，被一旁的郎君摩挲到手臂和大腿也能妩媚地回之微笑。可她身上披着的一层薄纱却出卖了她心中的不愿。
叶倾城心里燃起一把无名火，愤愤地给自己也倒上了杯马奶酒，咕噜咕噜地喝了下去。
“啊，好辣！”
倾城的脸瞬间涨红起来。
郭子维见状，连忙与小厮叫了壶茶汤来，她才缓和了些。
万一户忍俊不禁：“你这是可怜人家？”
“可怜是可怜不过来的，你瞧瞧这一屋子人，谁不可怜？你信不信，你若真的为她出头，她还会记恨你呢。”
“为何？”
郭子维眯眼道：“她们与那些浪荡子之间孰强孰弱大家不得而知，但你若为她出头，就等于撕开了她的面纱，将她置于弱者的地位了。”
“这越是穷苦人家出来的人越撇不开‘脸面’二字，大家维持体面的平衡，都想让别人觉得自己过得不错。”
“至于到底过得如何，除了自己没人在意。”
叶倾城有些无奈地盯着鹊鹰：“那就没有帮她的法子么？”
万一户轻笑了下：“有啊。”
说罢，他对着鹊鹰的方向拍了拍手，将两个铜板丢给了赶过来的小厮。
小厮将一枚铜板揣进了兜儿里，将另一枚交给了鹊鹰，给的时候还不忘也摸一把她嫩滑的手臂。
鹊鹰收到铜板，隔空向万一户福了一礼，然后就悄悄地离开了大堂。
万一户解释道：“店家让她们出来跳舞就是为了赏钱，拿到了这个时辰便可以休息了。但给赏钱要先给小厮，不然她们拿不着。”
叶倾城追问道：“这个时辰？意思是过了时辰，鹊鹰还需要重新出来跳舞？”
“是啊。”万一户有些无奈，“但毕竟已经卖给人家了，就是别人的奴隶，事事都要听命于人。样貌好些还能跳跳舞，样貌不好的要么干苦力，要么就会被卖到更远的地方。”
“万侠士真不愧是胡某的好友，这是又在变着法子地给舍妹赏钱呀！”
三人抬眸，只见精瘦的胡郎中正笑呵呵地在一户身旁坐了下来。
“你小子今日怎么来得这般迟？”一户见到他就是一顿讨伐。
胡郎中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抢了一户的酒杯喝了个干净：“当然是家里那个难缠。我周旋了许久才得以出门，对不住了！”
“这样吧，今日这酒钱我来出！”
万一户用手阻止了正在掏银子的胡郎中：“诶，你这话可说迟了，今日的酒已经有人请了。”
说罢，他瞧了眼叶倾城与郭子维。
胡郎中扭过头，一眼便认出了两人，明显有些慌乱。
胡郎中瞬间变了脸：“万侠士，咱们不是有言在先，不把生意带到咱们酒局里嘛，你这是何意啊？”
胡郎中转身就要走，万一户眼疾手快地拽住了他：“老胡，你这是作甚！”
“倾城与子维也是我的朋友呀，你放心，今日不谈生意！”
叶倾城也附和道：“是呀，胡郎中，我们牙行今日被堵得水泄不通，老客户都扎堆地来卖宅子，乱七八糟地忙了一整日，心情烦闷，这才赖着一户阿兄带我们来消遣消遣的。”
“您勿要多心！”
郭子维识趣地给胡郎中倒上了杯酒，推到他面前：“胡郎中，能在此相识，证明咱们有缘，坐下喝一杯吧！”
胡郎中来回看着两人，半信半疑，又见万一户对他使劲儿点了点头，才终于放下了戒备。
他刚一坐下，叶倾城便直接将身上带的二十几个铜板全部倒到了桌子上，学着方才万一户的样子叫来了伙计。
她将桌上的铜板一分为二，将其中一份推给了那伙计，指着剩下的那一份说道：“这些都是给鹊鹰娘子的。”
“今日让她一直休息到打样，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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