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嬷嬷，你在这儿做什么？”
陷入悲伤中难以自拔的李嬷嬷背后有人叫自己方才回过神来，她抬起袖子将泪痕擦净，转身看到暖云伴着娴嫔。
李嬷嬷赶紧上前请安回话，言行举止都十分守规矩，和往日大不相同。
“李嬷嬷你病了好久也没见好，看你还憔悴得很，该好好歇着才是。”
暖云话里话外都是关心，好像从前自己对她那些冷脸都没有过一样叫她有些羞愧。
李嬷嬷：“多谢姑娘关心了，我一会儿便回去。”
“难得李嬷嬷能这么和本宫及身边的人说话，方才看你行礼回话才想起你的身份，看来病一场能让人认清自己也是因祸得福。”
如懿想起过去她对自己的怠慢便忍不住要讥讽她两句，说完看到她脸色发白眼神躲闪，便知这回她可任凭自己拿捏，于是便起心思想要趁机出口以前忍下的恶气。
“求娘娘恕罪，过去是老奴糊涂不懂规矩冲撞了娘娘，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老奴一会。”李嬷嬷求饶道。
“哈哈！”如懿冷笑两声：“李嬷嬷这话叫本宫听不明白，你说要本宫饶你但又没说饶你哪一回？口口声声自称老奴，你是想要提醒本宫你在的资历好让本宫自个儿思量吗？”
“奴婢不敢！”李嬷嬷背后冰凉一片，扑通跪在地上。
“看来你还记得过去的事儿，不过今日本宫看在在公主的份上还是会给你些脸面。别跪着了，起来说话！！”
“是。。。。是。。。”
李嬷嬷哆哆嗦嗦的站起身来，她始终低头不敢看如懿一眼，纵使听她是笑着和自己说话但就是觉得周围冷得要命。
“娘娘，时候不早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你且站远些别管，我要好好跟她叙叙旧。”
暖云见如懿又要生事便上前拉她回去，奈何她这会子起了兴根本听不进她说的半个字，她像一头顽劣的野兽吃饱后将剩余的猎物赶到面前饶有兴味的耍玩起来。
“奴婢。。。但。。。但凭娘娘。。。。吩咐。”李嬷嬷颤着声向她卖起乖来。
“哼！”如懿轻笑一声，然后绕着她上下左右打量起来，李嬷嬷被她看得手足无措又不能逃离，只得硬着头皮硬撑着。
如懿：“当年公主才满月时，本宫做了两件日常小衫差人送去，你替公主收下不说句好话也就罢了，偏偏还说本宫身居侧室送来的衣服从料子到做工都不好，穿到公主身上怎么看都不合适，皇后娘娘知道后是严厉训诫了你，让你来给本宫道歉你也一脸的不服，那眼神本宫至今也难忘。不知你还记得么？”
李嬷嬷：“娘娘一说奴婢就想起来了，当年奴婢才进王府又没什么见识不懂规矩，不小心冲撞了娘娘，娘娘不与奴婢计较是您大度，奴婢感激！”
如懿看她一眼笑得比更比之前欢，然后继续说道：“还有一回本宫病好了出门散步，恰巧遇见你带公主在玩儿，远远的你看见本宫却装作没看见，抱着公主像躲瘟疫一样躲开本宫，完了你怕本宫找你麻烦就恶人先告状说是本宫将公主吓到你才带公主走的，那时本宫就知道李嬷嬷的一张巧嘴要颠倒黑白真是易如反掌啊！”
“那。。。那。。。那是。。。那时候。。。公主要回去。”李嬷嬷周身的热气被抽走，她的血液都要被冻住，刚刚还苍白的脸马上变成青色，舌头像打了结一样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不用急呀，你且听本宫说完。后来本宫在太后宫里受了误会，你在宫中逢人就说本宫言行无状惹怒太后，今后会带着公主离本宫远些，以免公主受本宫影响。”
“。。。。。娘娘恕罪。”李嬷嬷几乎快要哭出声来。
“李嬷嬷当日说得唾沫横飞停都停不下来的样子本宫可是记得清楚呐，要不你再重现一回？”
如懿不理会她的求饶，绕到她面前突然靠近。
“啊！！！！”李嬷嬷被眼前骤然出现的猩红嘴唇吓得大声尖叫起来，然后如混身抽了力一样跌坐在地上，她心跳加速脑中一片空白，用尽了力气也没吸上几口气来，额上背后浮出一层冷汗。
“请娴嫔娘娘安！”
当完差回去的齐嬷嬷寻了半天也见李嬷嬷身影，她正打算回长春宫和小丫头分享这桩好事时就听到她的声音，赶过来时只看到李嬷嬷跌趴在娴嫔脚边嘴里不住的念叨“饶命”、“恕罪”等话。
“娴嫔娘娘恕罪，李嬷嬷她病者精神不大好，若是冲撞了娘娘还请娘娘不要放在心上，奴婢替她向您赔不是了。”
被李嬷嬷丢魂模样取悦的如懿心情大好，齐嬷嬷又给规规矩矩行了个大礼更叫她心中痛快，气撒了大半她也贤德起来，便侧身和齐嬷嬷唱起了奴恭主随和的戏码。
如懿：“你快起来吧，之前在长春宫见你一直照顾公主，这下要是没猜错你还得照顾她对吗？”
齐嬷嬷：“奴婢卑微，能入娘娘的眼让您有印象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李嬷嬷她身体不好，奴婢和她同住有所照料那是应当的。”
如懿：“是个有情有义的礼仪周全的，怪不得皇后娘娘会让你留在公主身边，换作本宫也会如此。”
齐嬷嬷：“娘娘谬赞了，皇后娘娘只是不嫌弃奴婢粗笨罢了。说来说去还是您心系公主不辞辛劳求了福袋挂在树上才让公主这么快痊愈，娘娘的慈爱之心惠泽奴婢，奴婢感激不尽。”
如懿：“这话有些虚伪，但说的本宫爱听。”
齐嬷嬷：“奴婢嘴拙，但不妨碍娘娘是福慧双修之人能体会奴婢的一片真心。”
“是么？你我之间之前素无来往，冒然说真心二字会不会唐突了。”如懿轻蔑的扫了一眼齐嬷嬷，她不是很喜欢眼前这个油嘴滑舌的女人。
“娘娘是公主的庶母，奴婢既然是公主的奴婢也是您的奴婢，不怕以前来往少，今后娘娘有任何用得着奴婢的地方您尽管开口就是了。”
齐嬷嬷殷勤巴结之语不打隔顿就说出来让如懿不禁愣了一下，大白天人来人往的她倒是无所顾忌说得出口，倒挺符合她奴才身份的。
如懿嘲笑着看了她一眼便丢下话：“你先带她回去别出来碍人眼了，本宫要去前面逛逛。”
齐嬷嬷：“是！是！奴婢代她给娘娘磕头、恭送娘娘，等哪日她好全了就让她亲自去给娘娘磕头谢恩！”
“嗯！”如懿转过身得意不已。
这些奉承的话如懿听着悦耳但也没完全受用，不过看着昔日对自己不敬的奴才被她下破了胆跪趴在地上打颤发抖的模样她雾障深积的心骤然爆发出一股冲破所有障碍阻拦毁天灭地的快感。
当这股快感慢慢退却后，她又一次感到自己对活着这件事再一次有着无比浓烈的眷恋。
今日有她，以后还会有别人。
来日方长，她熬得住。
待她离开后，齐嬷嬷不顾李嬷嬷还未恢复神智便用力将她从地上拽起要拖回去，一路上她嘴里胡乱念着就没停过，偶尔路过的人动作大一些她也要惊慌失措的叫上两声，为不让人怀疑齐嬷嬷还要装着热心替她遮掩解释，只说她是不小心扭到了脚吃了痛才喊的。
回到屋中，李嬷嬷一头钻进自己的铺中扯过被子捂住头继续胡言乱语一阵，说累了她就倒在床上抱着被子紧闭双眼像要逃避什么一样，直到齐嬷嬷将她从被子里拖出来强行灌下一碗药时她都一动不动。
药灌的太猛，从她嘴里鼻里喷出不少，化不开的苦和酸让她胃里翻江倒海好不难受。
头发散了，衣服脏了，一身的药味和忍不住流泪的红肿双眼让她一瞬间仿佛老了十岁不止。她脑中升起一团又一团的雾气，她在雾里张开双手想要将浮在眼前的被切割成片的事拼凑起来，可是抓了这个却漏了那个，本就疲累不堪又多了十二分的气恼，终于她没撑住晕了过去。
“还以为要再费些功夫呢，可多亏了娴嫔助力。”
小宫女啪啪拍着李嬷嬷的脸好奇又开心，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活得失心疯。
“嘘！你小点声，别让人听了去！”齐嬷嬷听得清脆的掌声忙上前拦住这个顽劣的小坏种。
“怕什么，你别拦我，之前我可是挨了她好一顿训呢，今日得了机会可要好好讨回来。”说罢她绕过齐嬷嬷又朝李嬷嬷脸上啪啪拍下两掌，瞧着她脸上逐渐加深的红印她就更得意痛快。
“长春宫里就没谁和在咱俩是一个心思，往后里外许多事还得有人搭把手，我左思右想啊还是得另再寻个有些底子的靠山以防万一。”
齐嬷嬷从一小盒中抠出一块药膏在小丫头通红的手心中涂抹开来。
小宫女：“你说的有理，可是咱们根基太浅，宫里得脸有势能帮我们的宫女太监不多，而且个个都是人精势利眼，巴结他们要下血本不说还容易惹祸上身，不如再等等看看清楚再说？？。
“哼!什么大太监大宫女，说到底还不都是任人驱使的奴才，跟畜生有什么区别！你我只是一时落难而已，何必自降身份去求她们？再说，奴才圈里打转能转出花来啊！。”说着，齐嬷嬷忍不住扭头朝床上看了一眼，眼神里充斥着鄙夷和厌恶。
“唉！你说的我怎么不明白，可怜我现在家破人亡没权没势，要不是来了长春宫指不定还要被她们磋磨成什么样子，那些手段法子放以前我就算想破十个脑袋也想不出来。”
才说两句她就感到背后的伤疤一阵接一阵的发紧发热发痛，就像颈上被系了一根看不见摸不着的带刺锁链，无论过了多久她走到哪里做着什么那根锁链都会将她拽回那个暗无天日的深渊中。
挣不脱、走不开、忘不掉，可真让人痛苦窒息和绝望啊。
“好了好了。都过去了！以后有我在谁也欺负不了你。”齐嬷嬷将她揽在怀中极温柔的开解着，宫中日子难熬，唯有在她面前她才能卸下防备表露被强行掩埋的真心。
“娴嫔在宫中既无宠又不得人心，依着宫女太监对她的评价，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沾上她多半有她的分儿，再加上她脾气古怪孤僻又受人监管限制，自古以来有哪个妃嫔做成她这样？我不信她不想风光体面，也不怕她会刁难试探我，你等我些时日就好！”
小丫头听着在她怀中恢复平静，听她分析下来也有几分道理，娴嫔这个冷灶别人都不想烧那就是留给她们烧的，这么看来她们之间倒像是命中注定了似的。
到了后半夜，一直沉李嬷嬷终于醒来，头昏脑胀间她只喉间残存的药苦味被放大，一心想要寻口水喝的她下意识的就将睡边上的齐嬷嬷给摇醒了。
“我要喝水，你快去给我倒杯来。”她话说得直白又没多少感情润色，听起来就像是一道命令不许人违抗，而在她看来这只是她俩亲密不计较的交流方式罢了。
可是被吵醒的李嬷嬷就不这样想了，好梦被眼中钉断还要受她驱使，当真是觉得她好欺负拿捏是吗？
“哎呀，你快去给我倒，渴死我了！”李嬷嬷伸手推了她一把。
齐嬷嬷哗啦一下将被子掀开猛地坐起来本能的想冲她发火骂她一顿，但房间里的漆黑和窗缝里透进的月光让她冷静下来，她带着怒火将满满一杯水递给她，因动作太快杯中的水洒了一小半在李嬷嬷身上。
齐嬷嬷：“喝吧，趁我还跟你一个屋多喝点，省得以后你渴了只能自己动手了。”
李嬷嬷：“啊？你要走吗？”
齐嬷嬷：“我好好的走什么走，要走的是你，你都疯了，皇后娘娘说你会影响公主，要打发你出宫呢！”
“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我怎么就疯了呢？我没疯，只是病了几天而已！！”齐嬷嬷突然陷入一阵不安中，杯子从她手中抖落到床上又被她踢到床下砸的四碎五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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