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永斗、靳良玉、田生兰见过大汗”
恭恭敬敬的三跪九叩，范永斗心潮澎湃，一介布衣，竟能得到皇帝般人物的接见。
“范永斗，你们很好！”
那汗王的声音有种金属般的冰冷，但官话说的却很标准，让范永斗非常诧异。
努尔哈赤点了点头，有个太监模样的人，拿出了一个托盘，上面放着好几块金牌
李永芳快步上前，将这些金牌，交给了范永斗等人
“范先生，你们几位，今年送的粮食还有泰西粮种，都很及时。大汗特地表彰你等八个商家，授予大金国皇商金牌，今后在大金与科尔沁境内，出示此牌，通行无阻！”
范永斗刚要跪下拜谢，李永芳赶紧小声提示
“记得要说奴才”
“奴才范永斗、靳良玉、田生兰叩谢大汗圣恩”
努尔哈赤嘴角微微一笑，抬手示意对方平身
“还有，你们送来的工匠和燧发枪图纸，也算得力，只是造出来的枪和万人敌，与明军的还有很大差距。对了，还有那水泥”
“我等......，奴才们已经尽力了，而今探听到明廷小皇帝的工坊，好像在迁安一带，可惜此处乃是蓟镇驻地，层层封锁，进不去”
“是不是你们打点得还不够？”
范永斗摇了摇头
“说是小皇帝派了东厂和锦衣卫看着，奴才们送了不少的银两，却无人敢收”
“明日我大金演练新的军阵，大汗开恩，特别允许你等前去观看”
.......
战鼓隆隆，八色旗帜升起在这片雪白大地。
“呜~~”
牛角号声中，一排排黑色棉甲步兵齐步向前，他们却不是后金人，全是由汉人和朝鲜人组成的外八旗战士，手上都端着长长的火绳枪。因为卡在弹簧质量的技术上，后金人只能使用火绳枪。
“放！”
“砰砰砰！”
“再放”
“砰砰砰！”
三轮连击之后，那作为射击目标的红衣假人，已经被打得粉碎
“呜呜！”
号角声一变，两部骑兵从步兵之后快速插上，他们手上用绳索旋转着一个个巨大的圆球，火星四射。
“投弹”
骑兵快马来到那标靶群之前，将那旋转的圆球扔向敌阵，随后掉转马头分向两边
“嘭！嘭！嘭！”
那军阵中炸起了白烟
“呜呜！”
步兵阵一变，阵后杀出许多红、白牙喇勇士，冲到阵前，杀入“敌阵”，将那些木头靶子砍得粉碎
随后步骑一拥而上，黑色潮水瞬间吞噬了敌阵
范永斗等人何曾见过这种阵势，一时间看得魂飞魄散，只觉的自己英明无比，选择投向了强大的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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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夜，歌舞声渐渐隐去，闻香阁的亭台阁楼，一间间的灭去了灯火。
雪地中传来沙沙的脚步声，一个青布包头的女子，越走越往后，这是闻香阁大大园子里的一个角落，奴仆们的住所。
那女子边走边回头，确认无人在身后，她悄悄打开了一个小门，这是一间残破的小院子，点着昏暗的灯火。
院内小屋矮小，床上，一个四五岁的女娃儿沉沉入睡，而另一个肩上包扎着染血白布条的虬髯大汉，满面悲愤，借酒消愁。
“少喝点，你有伤”
那大汉闻言，点了点头，轻轻的握住那女子的手。她的手，有点粗糙，面目却很周正，看装扮，她是个厨娘。
“雪娘儿......”
他没往下说，突然做出了一个禁声的手势，随后悄悄站了起来，手上已经多出了一把长刀
就在此时，房门被很轻很轻的敲响
“夺！夺夺夺！夺夺！”
这节奏很独特，虬髯大汉脸色一变
“门外的，是哪条道上的朋友？”
“追魂刀，董如海，求见当家的”
那大汉做了个手势，拉起一张布帘，将妻女藏在其中，随后，开了门
一个黑影，闪了进来，随后关上了门，昏暗的油灯火焰开始晃动，似乎空气中有两股什么力量在较量着
“横行三晋的独角龙，竟有一位甘为厨娘的妻子，隐姓埋名，江湖不易啊”
那黑影掀起了黑披风的头罩，露出一张老农一样朴实的脸，只是这位老农，没有胡子。只看了一眼，独角龙就认出了对方，就是那天在车上向他打出火铳的人。
“比不得你西北刀王，竟成了官府鹰犬”
“不止，杂家还割了卵子，成了太监”
“嘿嘿，可是真有骨气”
董若海望了一眼那张布帘，悠悠的说道
“若与家人的性命相比，卵子，并不重要”
“好，既然祸不及家人，放了她们，我跟你走”
“杂家却不是来抓你的”
“却待如何？”
“弃暗投明，一同为皇帝陛下效命，抓那些奸商”
“哈哈哈哈哈，这种没卵子的事，老子不做”
“没卵子的，杀奸商，杀鞑子，杀建奴。有卵子的，卖军粮给鞑子，送刀枪给建奴。”
“你说什么？”
“王登库家做的事，你莫装作不知。”
“道上有道上的规矩，可以要老子的命，不能做这背信弃义的勾当”
“背信弃义？你可知，带官兵剿灭你那独角山寨的，正是你的雇主？”
“莫要栽赃嫁祸”
“那杂家就在这儿和你等一等，你那雇主，请了些关外的人，稍后就来取你全家性命”
一个时辰后，又有人敲响院门，依然是用那奇特的敲门声。
“门外的，是哪条道上的朋友？”
“当家的，是我，胡师爷”
门又开了，进来一个书生模样的人，他就是联络王家生意的人
“小生冒死来报，官兵已查知此处，马上杀来，当家的千万小心”
独角龙点了点头，却不多言，递上了桌上的酒碗，与那师爷干杯。
一碗饮尽，他又满上了一碗，师爷觉得诧异，独角龙却与他碰了酒碗，又干了一碗，
如此，三碗酒喝完，独角龙将酒碗抛在地上，拔出长刀，割掉衣袍的一角，这叫割袍断义。
“当家的这是何意？官兵来了，速跟我走！”
师爷边说边退，退到门口，突然一个滚翻，翻出了门外。
“独角龙正在此处！”
“咻咻咻”
下一秒，无数破空声响起，独角龙将那桌子一踢，堵住了门口
“夺！夺！夺！”
那座面上插满了羽箭。
“屋中就他一人，上啊！”
那师爷声音远远传来，随后密集的脚步声响起，独角龙拉过凳子，大马金刀坐在上面，不躲不闪
“嘭！”
一根巨大的狼牙棒，将堵在门口的桌子砸得粉碎，随后进来一个个壮汉，都穿着厚厚的皮袍，这些人，有闯关的刀客，有商家供奉的武师，果然也还掺杂着几个鞑子。
“咻！咻！咻！”
屋顶，墙角，突然伸出一张张短弩，将这些壮汉射倒在地。
“啊~！有埋伏！”
墙外，同时响起了惨叫声，在这雪夜之中，特别渗人。
独角龙无悲无喜，静静看着眼前，那些个没中弩箭的壮汉，已然向他杀来，他冷冷挥刀，一刀撂倒一个，出手如电。
很快，地上没有站着的人了
“饶命啊！我也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啊.......”
董如海拎着那师爷，拖了进来，这厮已经吓破胆子了，地上拖过的地方，留下了一条热乎乎的水印。
两柱香后，官兵赶来，地上只剩一堆尸首了，以及八个斗大的血字
“独角山寨，有债必偿”
三日后，押送独角山寨俘虏的官兵，在半路上被迷药迷倒，数十个老匪逃出生天。五日后，王家、梁家、田家均遭劫匪突袭，抢了许多银两，绑了好些个掌柜。现场留下的，依然是“独角山寨，有债必偿”
为此，王登库王大善人亲自登门，拜访在山西主持军改的兵部郎中袁崇焕大人。袁大人怒发冲冠，滔滔不绝，说马上派发精兵剿匪，没想还没谈完，一封军报突来，袁大人赶去榆林镇灭火了......
三大商家广发江湖令，聘请了不少武师刀客防身，一时间，三晋绿林忙得不可开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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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这些晋商，除了倒卖粮食盐铁给蒙鞑建奴，都还做什么生意？”
将双脚搁在书桌上，上半身陷入舒适的椅垫之中，此刻的校哥儿毫无帝王威仪。而坐在对面的张柔与王体乾，早已见怪不怪。
“怕是比陛下想象中，要多得多”
王体乾犹豫了一下，商人在大明属于贱籍，商事从来不受历任皇帝重视，士人们则“羞于启齿”。
“只怕是，说来话长”
“无妨，朕就爱听这些”
“晋商之崛起，始于开中法”
“洪武三年，边镇缺粮，山西尤甚，因而招募民间商人输粮换取盐引，是为开中法。自此，大同、太原、宣府三镇之军粮、盐茶、军服、杂物，尽托付于晋商”
“盐引日多，晋商由此打入长芦、河东、两淮盐区，譬如今日的扬州盐商，晋商已占大半。”
“日久天长，长途运粮劳苦，晋商遂于边地开垦粮田，招募流民，渐渐也成粮商大户”
“所以，勾结卫所军官，侵占军田，也是他们做的？”
“正是，宣府、大同军改，军田都叫陛下收回了。不愿公平扑买，这些人，方才铤而走险”
“又因承接军服杂货，晋商又涉足布匹、绸缎、茶叶、煤炭、木材、淡巴菰，多样经营”
“隆庆年间，边关局势缓和，逐步开放马市榷场，为牟重利，晋商深入草原，以盐、粮、茶换取牛、羊、马、驼，自此，晋商累积雄厚资本，天下商帮，无人可以并肩。”
“而今的晋商，开钱庄，设会票，建商会。九边贸易一家独大，粮盐煤布茶货通天下，正所谓，有鸟雀的地方，就有晋商的买卖”
边贸走私，只是冰山一角。潜藏在水底下的，原来竟是一只庞然巨兽。校哥儿不反对大资本家，相反，他恨不得自己培育一批。但这种拼命挖郭嘉墙角，不担赋税责任，还要通敌卖国的，就算了吧。
“此次私通后金的八家晋商，有多少产业门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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