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怀节再次回到省委大院,时间已经是下午的两点半。
但是,方兴华部长有个比较重要的学习会,要到下午的六点钟左右,才能抽得出一点时间来接待李怀节。
这三个半小时的时间,李怀节当然不可能回宾馆睡大觉。
但是,他也不能回到省委政研室去玩什么故地重游的戏码,那是脑子抽风了才能做出来的事。
甚至就连程文谦的办公室,李怀节都没打算去拜访。
他直接去了省委办公厅文件阅览室,根据自己的级别权限,开始查阅农资农产方面的内部资料。
这些内部资料,虽然密级不高,但都是一个个具体实例总结出来的经验之谈。
李怀节本身就是看文件的高手,这次在得到诸多长辈的指点之后,试着把自己放到一个全局的高度来审阅这些文件,还真打开了新世界。
首先,从这些资料作者的经验之谈中,李怀节能够很容易分析出,这些作者总结经验、归纳特征时的思想逻辑。
然后,很多失败的案例,都源于作者的经验主义。
他甚至从这些作者的级别上,看出了一个隐藏很深的忧患来:这些基层领导,缺乏量化思维。
这一点,放在从前当然没什么大问题。
经验主义的错误在没有区块链的时代,产生不了毁灭性的后果。
但是,在这个数据化时代中,哪怕是普通人,如果没有量化意识,都是相当落伍的。
更何况在“处长治国”的体制内!
想到这里,他掏出手机,在记事本上写下“要对基层干部进行量化思维培训,用‘多久、多少、占比多少’等词汇替代‘很好、不够、差不多’;
培养量化方法,建立‘数据-结论’的关联逻辑;
形成量化思维,从‘解决问题’到‘预判问题’。”
然后标红,表示这是一件刻不容缓的任务。
这些偶尔闪过的灵感,李怀节很珍惜。他本身就是事务性的官员,难得有这么大块的时间让他从容地给思想充电。
当然,他看这些文件,也不单纯地只是分析作者的思想逻辑,更是尝试以一名省委委员的宏观站位,重新审视基层经验,并建立一个动态的分析框架。
在这个分析过程中,第一条批驳准则,就是程序正义优先原则。
通过这几个小时的解放思想、大胆分析,李怀节不但从这些报告文件中拓展了视野,还从中找出不少值得尝试的成功经验,进行量化分析,并成功复制。
这个充电的过程,是一个充饥解渴的愉快过程,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再见方兴华时,李怀节能够感觉到,他不但变得憔悴,也有点显老了。
可见他这一段时间的组织部长工作,其实不是很好干。
“老领导,您要多注意休息啊!”李怀节没有直接汇报工作,他是真关心方兴华的身体,“52岁到58岁,是一个人急速衰老的阶段~!”
方兴华笑着抬手打断了李怀节的劝导,不经意地说道:“只有享不了的福,哪有受不了的罪!这就是人!
谈谈你对将军县进行体制改革之后的感想,以及在改制中受到的阻碍吧!
你知道的,你马上就要当选省委委员,就拿这次汇报来来练手,试着从全局出发,把改制这件事情一次性说清楚!”
李怀节点点头,沉着说道:“方部长,将军县体制改革的核心,是破解‘小马拉大车’的行政困局。
全县19个贫困乡镇的Gdp占比不足15%,却消耗了接近55%的财政转移支付和59%的行政编制。
机构臃肿又事权分散,直接导致大量扶贫资源在层级传递过程中,被大量浪费。
根据我的测算,浪费损耗率在35%左右。
这就是倒逼县委对乡镇冗余编制进行裁撤的现实压力。
对乡镇基层的体制改革推进策略,主体原则只有一个,就是稳中求进。
试点期、扩面期和深化期,这三步走就是将军县委控制并防范体改风险的具体措施。
为期21天的试点期,主要是合并职能重叠机构、裁剪临时机构,重点裁撤临编人员。
目前已经完成了初步目标,裁撤临编人员279名,编制精简29%。
下一步体改将进入扩面期。
扩面期的主要任务,是依赖省政府7部门联合搭建的‘动态监测工程’平台,实现县-乡-村三级数据共享,把低保审核、产业补贴等25项权限下放乡镇。
这么做的目的,主要有两个。
一方面是把办事周期平均缩短15天左右;另一方面,也是在为进一步精简县级机关做铺垫;
乡镇机构改革的深化期,我放在2018年中,到时候推出‘编制周转池’。
一方面,把冗余编制定向投放进民生领域;另一方面,也在为乡镇合并打下基础。
随着深山中的贫困户逐步迁出,现在将军县的各个乡镇管理成本大大减少,有条件进行乡镇合并的尝试了。
但是,您知道的,事权和财权错位真的很难在短时间内纠正过来。
事权下放乡镇,遭遇‘接不住’,乡镇缺乏专业人才,比方说国土规划之类的业务,承接率只有25%。
关键是,承接之后的业务成功率也只有45%;
财权捆绑导致基层‘不敢改’,专项转移支付附着49项考核指标,基层为了保资金,被迫‘凑台账’。
目前我们的颇具方案是,建立‘权责负面清单,明确县乡各自承担的主体责任边界’,计划试行‘整县资金池,整合设农资金,允许乡镇按需申报’。
这些举措都还在摸索之中,具体成效怎么样,老领导,我也不是很有把握,其中的难点太多,突发矛盾点也多。
改革容错,特别是体制改革的容错率,真的太小了。
我现在的感受就是,头顶着一篮子鸡蛋,还要翻越各种障碍,我真的太难了!”
李怀节在汇报这些工作的时候,牢记小舅刘连海的指点,只谈困难,不谈成绩。
方兴华作为老组工,当然清楚将军县的改革幅度有多大了,更清楚李怀节为此所承担的风险和责任。
这个真不能怪他叫苦连天的,搞体制改革就是个里外不讨好的活儿。
因为他既触动了既得者利益,又给原本平稳运转的体制带来不可预测的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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