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海,这片亘古以来便匍匐于天穹之下的巨大海域,此刻慵懒地舒展着它无垠的墨蓝身躯。“栖凰号”的出现,犹如沧海间的一粒明珠,华丽又孤独。
精美的三层楼船,雕梁画栋,飞檐翘角,船身以坚硬的百年铁木造就,流畅的线条之下蕴含着非比寻常的坚固。甲板之下,数门精心设计的防御火器蛰伏其中,犹如凤凰收拢的利爪。
然而此刻,华美的躯壳里,是截然不同的景象。丝竹管弦暗哑无声,水袖舞衣不再翻飞,舞姬、侍从们脸上优雅的面具已然碎裂,只余下无法掩饰的惊慌与苍白。
赵锦绮凭栏而立,海风将她宽大的红色锦袍吹得猎猎作响,巧妙地掩去了腰腹间的滚圆。她望着这片深邃得仿佛能吞噬领海的海域,眼底深处是化不开的寒冰。
西海的凶名,她早有耳闻,但身临其境,才知这平静之下文仓的杀机,到底有多难以防备。
十余艘悬挂着狰狞黑鲨旗的快船,如同嗅到血腥的鲨群,毫无征兆地从几片薄雾中出现。他们的船首劈开浪涛,带着一股亡命的狠厉,瞬间织成一张巨网,将“栖凰号”困在中央。
尖锐的破空声撕裂空气,密集的箭矢如暴雨般倾泻而下,咄咄地钉入船身、甲板,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海盗们狂野的嚎叫如同地狱的号角,带着倒钩的抓嗦划出冰冷的弧线,狠狠咬住“栖凰号”精美的船舷!
“敌袭,是黑鲨!”玉氏配备掌舵的水手头领嘶哑的吼声在甲板上炸开。
短暂的混乱后,栖凰号的反击开始了。船身两侧的暗门滑开,精巧的火炮发出沉闷的咆哮,火舌喷吐,弹丸呼啸着砸向最近的两艘海盗小船,。
木屑混合着惨叫声飞溅,一艘小船顷刻间倾覆。然而,这点反击如同投入沸油的几滴水珠,瞬间被更凶猛的浪潮淹没。海盗快船迅速变换着航线,从四面八方向栖凰号围攻而来,互相掩护躲避炮弹,靠近目标。
双拳难敌四手,栖凰号上除了航行水手,其他人又都不擅海战。
很快,一个海盗上船了,接着是两个、三个……
甲板上乱作一团,护卫们极力对抗,心中却已失士气,赵锦绮双手紧紧抓住栏杆,立于三层甲板之上,强忍着腹中泛起的恶心,厉声高叫:“大家稳住阵型,击杀海盗。”随即吹响随身携带的骨哨,雪白大兽凭空出现,一纵到了一层甲板之上,抬爪便击飞了几个海盗,众人被这忽然出现的大兽震慑住了。
赵锦绮转身看了眼身后瑟缩成一团惊恐尖叫的乐师舞姬们,道:“再叫,就把你们扔到一层抗敌。”
众人都吓的住了声。
赵锦绮转头高声叫道:“瑞何在?”
雪白大兽仰天哦呜一声,算作回应。
赵锦绮道:“你带人守住北面。”
声落,雪白大兽果真朝着北面而去,一路势如破竹,击飞海盗,护卫们眼中又燃起了亮光,原来这兽,是我方的,一队人呼喝着跟在大兽身后冲锋。
赵锦绮忍着恶心和眩晕,继续吩咐:“书生何在?”
一层甲板上某处应答:“属下在!”
赵锦绮:“你守南面。”
“得令。”
书生一跃而起,手持的卢剑向南冲杀而去,后面跟着一队人马。
一层剩余众人此刻看向三层那抹红色,眼中尽是臣服,手握利剑,静等一声令下,冲杀而出。
赵锦绮:“罗辉!东面!”
“得令。”
赵锦绮:“老猴,西面!”
“得令”
赵锦绮看了看四周蜂拥而上的海盗,转头看向守着自己的七罗刹:“还请诸位下场,助他们一臂之力。”
七位罗刹犹豫了,其中一个道:“公主,我们不能离开您身侧,若是您有什么意外,我们没法跟主子交代。”
赵锦绮道:“海盗人多势众,若攻破此船,茫茫海上,纵使你们武艺高强,恐怕也难保自己性命,更遑论护我离开?。”
几人听了,稍作犹豫,明白其中凶险,只留下一人守着三层,其余人都一跃而下,加入反击队伍。
远处,一艘隐藏在外围、船首镶嵌着巨大黑铁鲨首的海盗船上,缓缓放下眼前的独筒西洋望远镜,满脸横肉虬结,一只独眼闪烁着野兽般的凶光,他是黒鲨首领,人称“独眼鲨”。
“有意思!这天朝来的小公主果真有两下子,怪不得玉家那几个老头儿都栽在她手里了。”
他一招手:“开船!”
“老大,那船上有头巨兽。”一个小海盗在一旁提醒道。
“怕什么,推强弩出来,给弩箭涂上迷药。”独眼鲨抬手推开了小海盗。
小海盗奸笑道:“老大英明!”
栖凰号上,激战如沸,赵锦绮的人士气大涨,东西南北四面都将已上船的海盗打得节节败退。
酣战中,响起几次声音不大的螺号,无人在意,船上的海盗却隐隐露出笑容。
站在三层的赵锦绮注意到了,正到处找螺号声来自哪里,下一刻,她瞳孔猛张!
一艘比其他快船更庞大、船首镶着巨大黑铁鲨首的海盗船倏然出现在近前,随即一只箭朝自己射来,箭之后的不远处,是一张模糊恐怖的脸上挂着的冷笑,正是射箭之人。
与此同时,一支强弩弹射而出,瞄准的是甲板上的雪白大兽。
大兽中箭,哦呜一声,蹒跚两步,轰然倒地。
“公主小心!”站在赵锦绮身侧的罗刹说时迟那时快,推了她一把,堪堪让那箭擦着她发间飞过,赵锦绮却因这一个趔趄没有站稳,摔倒晕厥过去。
下一刻,那艘镶嵌着巨大黑铁鲨首的海盗船,如同潜伏已久的毒蛇,借着己方船只的掩护,以一个刁钻到极点的角度,狠狠撞上了栖凰号脆弱的侧舷!
剧烈的撞击让整个栖凰号猛地一倾。
船上的护卫被晃得一时都稳不住身形,海盗却都如鱼得水,屈膝躬腰稳稳立着,奸诈的笑看着这些人,仿佛一群即将捕食的饿狼。
一个铁塔般的身影率先跃上甲板!
他像一座移动的肉山,面貌丑陋凶狠,手中一柄沉重的开山巨斧,带着撕裂空气的见啸横扫而出。
两名试图阻拦的护卫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袭来,兵刃脱手,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鲜血在空中泼洒出刺目的红。
巨兽倒地不起,护卫们被这雷霆万钧的突袭彻底打懵,不自觉的抬头看向三层,却不见了那抹主心骨一般的红色身影,只有一片鬼哭狼嚎。
不容喘息,双方又缠斗在一起,只是明显护卫们没了方才的士气,防线如同被重锤击碎的琉璃,被越来越多上船的海盗围堵的没了生机。
独眼鲨挥舞巨斧,上了三层,老猴等人想要阻止,却被海盗层层缠住,脱不开身。
与守着三层的罗刹交手几回,罗刹被震退几步,便有一群小海盗围困,再不得上前。乐师舞姬见状惊叫着四散而逃,遁入船中房间。
独眼鲨目标很明确,提着斧头恶笑着一步步走近躺在那儿的红色身影。
近了,又近了!独眼鲨看到了那张惊为天人的脸,在红衣映衬下更显白皙,他丢了斧头,贪婪的蹲下去,想要抚摸那张脸。
忽然,赵锦绮睁开眼,一把匕首直向独眼鲨的脖颈刺去,独眼鲨抬手挡住,只刺伤了他的胳膊,趁着这空隙,赵锦绮另一只手拔出信号弹,朝天发射了上去,一团烟火甩着着白色浓烟尾巴升空,炸开!独眼鲨反手卸了赵锦绮手中的匕首。
赵锦绮只觉得一阵腥风扑面,手腕猛地传来一阵几乎要碎裂的剧痛!她痛哼一声,身体被一股无法抗拒的蛮力粗暴地拖拽向前,脚下踉跄,宽大的衣袍被撕裂,她的头又是一阵阵眩晕。
独眼鲨看了眼天空绽放的信号烟火,又狞笑着看向赵锦绮,那只独眼贪婪地在她脸上逡巡,如同捕获了珍贵的猎物。
然而当看到她隆起的肚子时,独眼鲨一阵失望,向地上啐了一口:“原来是个被搞大了肚子的破鞋。”
独眼鲨粗暴的将她拖过甲板,抛向连接两船的跳板。栖凰号上,护卫都不敢再轻举妄动,绝望的呼喊汇成一片,眼睁睁看着他们的主人,如同折翼的凤凰,被拖入了那艘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海盗船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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