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时间转瞬即逝。
姬紫曦甚至没有出声提醒，只是淡淡朝荒原深处瞥了一眼，便负手向前走去。沈君泽淡淡一笑看着被她牵走的手，只能跟上，二人一前一后仿佛只是出门踏青。
众弟子连忙起身，默默跟在师尊和师公身后。这一次，队伍行进间自然而然地形成了防御阵型，负责警戒的弟子目光如炬，不断扫视着四周。
越往深处，荒草逐渐被嶙峋的怪石取代。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硫磺气息，地面开始出现细密的裂纹，隐约能看到下方流淌的暗红色岩浆。
“注意脚下。”黎子戚提醒道，“这里很可能有地火毒瘴。”
话音刚落，前方探路的弟子突然低呼：“师兄，这里有具骸骨！”
众人围上前去，只见一具近乎焦黑的骨架倒在一块巨石旁，身上的服饰早已破损不堪，分辨不出宗门。骸骨右手紧紧攥着一块暗红色的晶石，即便历经岁月，依然能感受到其中精纯的火灵之力。
“是‘地火精粹’。”黎子戚辨认出来，“看来这位前辈也是为此而来...”
沈君泽不知何时凑了过来，俊逸的脸上露出感兴趣的神色：“地火精粹伴生的‘熔心莲’可是好东西，能淬炼灵力，夯实根基。”他笑着看向众弟子，“不过，通常都有守护妖兽。”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远处传来一声尖锐的嘶鸣。声音不大，却直刺神魂，几个修为稍弱的弟子顿时脸色发白。
姬紫曦冷哼一声，无形的剑意荡开，将那神魂攻击化解于无形。
“是‘蚀魂貂’。”他淡淡道，“擅长神魂攻击，速度极快。”
众人顺着声音方向望去，只见数百步外有一片赤红色的岩浆池，池中央生长着数株通体晶莹如玉的莲花，花瓣呈现出流动的岩浆色彩。而在岩浆池边缘，三只通体银白、只有巴掌大小的小貂正警惕地盯着他们。
这些蚀魂貂眼睛呈现出诡异的漩涡状，只是对视就让人头晕目眩。
“布‘守神阵’！”徐航立即下令。
弟子们迅速变换阵型，灵力联结成网，共同抵御可能的神魂冲击。然而蚀魂貂极其狡猾，并不靠近，只是不断发出那种尖锐的嘶鸣，干扰众人心神。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有弟子额头渗出冷汗，“我们的灵力消耗太快了。”
徐航目光扫过岩浆池，突然注意到池底隐约有红光流动。他心念电转，回忆起宗门典籍中的记载——
“子原，用你的‘凝水诀’，攻击池面东南角！”
子原虽然不解，还是依言施法。一道水箭射入岩浆，激起大片白雾。就在水汽弥漫的瞬间，池底的红光骤然亮起，整个岩浆池沸腾起来！
“果然有‘火鳞鱼’！”黎子戚眼睛一亮。
数十条覆盖着赤色鳞片的怪鱼跃出岩浆，它们对水灵之气极其敏感，纷纷朝着水箭方向喷吐火球。而这也惊动了岸边的蚀魂貂，它们对火鳞鱼似乎颇为忌惮，嘶鸣声变得更加急促。
混乱中，肖凡动了。
他没有直接冲向熔心莲，而是剑尖轻挑，将几块碎石击向蚀魂貂与火鳞鱼之间。这个微小的动作立即引发了两方妖兽的冲突——蚀魂貂以为火鳞鱼要攻击它们，而火鳞鱼则被碎石激怒。
趁着妖兽互相攻击的间隙，肖凡身化流光，直取熔心莲！
“好小子！”沈君泽抚掌轻笑，“懂得借力打力了。”
姬紫曦眼中也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赞许。
然而就在肖凡即将得手之际，异变再生。岩浆池底突然裂开，一条覆盖着熔岩的巨蟒猛地探出头来，血盆大口直取肖凡！
这变故来得太快，巨蟒的气息赫然达到了筑基期。岸边的弟子们惊呼出声，连守神阵都出现了瞬间的紊乱。
千钧一发间，肖凡临危不乱。他竟在半空中强行扭转身体，不仅避开了巨蟒的扑击，还借势一脚踏在蟒头上，剑尖顺势划向最近的那株熔心莲。
“嗤——”
剑锋过处，熔心莲应声而落。而巨蟒吃痛，发出震天怒吼，整个岩浆池都为之沸腾。
肖凡借力退回岸边，将熔心莲塞入玉盒，急促道：“撤！”
众弟子如梦初醒，连忙结阵后撤。那巨蟒似乎受限于岩浆池，虽然愤怒咆哮，却并未追出太远。
直到退出数里，确认安全后，众人才停下来喘息。
肖凡将玉盒递给姬紫曦：“师叔，幸不辱命。”
姬紫曦打开玉盒，满意的点点头：“熔心莲品质上佳，足够你们每人分一片花瓣了。”他看向肖凡，“方才那一手‘踏蟒采莲’，时机、力道都把握得恰到好处。看来这趟历练，你收获不小。”
肖凡躬身：“弟子只是情急之下...”
“修行路上，很多时候靠的就是这份‘情急之下’的灵光。”沈君泽突然开口，“记住方才的感觉。”
众弟子围坐调息，熔心莲的花瓣被小心分下。章子原服用后，原本苍白的脸色很快红润起来，连修为都隐隐有所精进。
“徐师兄，你怎么知道池底有火鳞鱼？”章子原好奇地问。
徐航微微一笑：“地火精粹与熔心莲都是至阳之物，按理说蚀魂貂这种阴属性妖兽不会靠近。它们既然守在那里，说明池中必有它们忌惮的东西。而火鳞鱼性烈如火，最厌水灵，正好可以制造混乱。”
众弟子闻言，纷纷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休整完毕，队伍继续深入。前方的雾气越来越浓，隐约能听到流水之声。当拨开最后一片荒草，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一条宽阔的地下河横亘在前，河水漆黑如墨，却散发着淡淡的灵气。河对岸，隐约可见一座残破的石殿轮廓，殿门上方悬挂着一块斑驳的匾额，上面用古篆写着三个大字：
“试剑殿”。
姬紫曦与沈君泽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
“看来这是一个上古剑修宗门的遗址，过了这条河，就是真正的试炼了。”
沈君泽收起了一贯的温润笑容，“眼前这条河只怕不简单。”
姬紫曦点头，“的确不简单，这条河有些门道，他们想要过去，得吃点苦头。”
沈君泽缓缓道:“据沈家古籍记载，这条河中有‘噬灵黑水’，飞鸟难渡。河底则有‘盲眼鳄’潜伏，专食过河者。”
姬紫曦负手而立，望着对岸的石殿：
“这本就是他们的历练，这一次，不到生死关头，我们不再出手。”
沈君泽见姬紫曦神情认真，也不好再劝，“也好，都听妻主的。”
……
地下河无声流淌，墨色河水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对岸的试剑殿在浓雾中若隐若现，斑驳石墙上的剑痕历经岁月侵蚀，依然透着凛冽剑意。
“噬灵黑水...”黎子戚蹲在河边，指尖凝出一缕灵力试探。灵力触及水面的刹那，竟如泥牛入海，瞬间被吞噬殆尽。他眉头微蹙，“果然名不虚传。”
身后传来弟子们的骚动。几个心急的已经祭出飞剑尝试渡河，飞剑甫一离岸就灵光黯淡，直坠河心。更有甚者试图施展御风术，却发现在这片空间里连最简单的法术都难以维持。
“几位师兄，怎么办？”章子原忧心忡忡，“连飞都飞不过去。”
黎子戚几人没有立即回答。他们沿着河岸缓步行走，目光扫过漆黑水面。偶尔有气泡从河底冒出，破裂时散发出令人心悸的灵力波动。更深处，似乎有巨大的阴影缓缓游弋。
“既然叫试剑殿，这条路定然是为剑修所设。”徐航停在岸边一块巨石前。石上刻着两行小字，字迹与殿门匾额如出一辙：
“剑心通明处，自有通天路。”
众弟子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是不是要用特定的剑诀？”
“或许需要特殊的飞剑？”
“我看就是考验灵力掌控...”
徐航却闭上双眼，回想起这一路的经历。铁木藤心的天然阵纹，熔心莲的至阳之气，还有师尊那看似随意却暗合天道的一剑...
“我明白了。”他忽然睁眼，眸中精光闪动，“不是要飞过去，是要走过去。”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徐航并指如剑，缓缓点向河面。这一次，他没有释放灵力，而是将全部心神沉入剑意。指尖触及水面的刹那，奇异的事情发生了——墨色河水竟自动分开，露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小径。
“以意御剑，而非以气御剑。”姬紫曦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依旧平淡，却让所有弟子精神一振。
有了示范，弟子们纷纷效仿。然而看似简单的方法，实际操作却困难重重。有人心神不宁，刚踏出几步就坠入河中，幸好被同门及时拉回；有人剑意不纯，开辟的道路时断时续，浑身被黑水侵蚀，疼痛难忍。
章子原试了三次都失败了，小脸急得通红：“师兄，我...我做不到...”
徐航折返回来，按住他的肩膀：“忘记你是在过河。想想入门时第一式剑招的感觉。”
少年似懂非懂地点头，第四次尝试时，终于勉强开出一条歪歪扭扭的小径。虽然走得跌跌撞撞，总算没有落水。
就在大半弟子陆续过河时，异变突生。
“小心！”肖凡突然厉喝。
河心处，一条巨大的黑影破水而出。那是一条通体覆盖骨甲的怪鳄，眼睛已经完全退化，一张巨口却几乎能吞下整头牛。最可怕的是，它出现的位置正好在一个弟子开辟的小径上方！
“盲眼鳄！”有弟子惊叫。
那弟子吓得魂飞魄散，脚下小径瞬间崩溃。眼看就要坠入河中，肖凡毫不犹豫地掷出长剑。剑身贯注精纯剑意，竟在河面上凝成一道临时桥梁。
“快走！”
落水弟子连滚带爬地冲上岸边。而肖凡的长剑在支撑片刻后，被盲眼鳄一口咬住！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响起，这柄伴随他多年的佩剑竟被生生咬断！
盲眼鳄似乎被激怒，调转方向朝肖凡扑来。此时他手中无剑，脚下小径也开始摇晃。
岸上的弟子们惊呼出声，章子原更是急得要冲回来救人。
千钧一发之际，本该冲上去帮忙的徐航反而闭上双眼。他回想起师尊斩断妖藤的那一剑，回想起熔心莲畔的生死一线，回想起这一路上对剑道的所有领悟...
再睁眼时，眸中已无半分慌乱。
并指为剑，向前轻轻一点。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璀璨夺目的剑光。但扑到近前的盲眼鳄却像是撞上一堵无形墙壁，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庞大的身躯倒飞出去，重重砸进河里，溅起漫天黑水。
徐航对着肖凡笑了笑，肖凡感激的点了点头，取出本命剑，剑气纵横，小径再次出现，不过片刻，就已然走到岸边。
徐航也继续踏着即将崩溃的小径，一步步走回岸边。脚步沉稳，仿佛方才只是散了个步。
所有人都愣住了，连一直观察着众人的沈君泽都微微动容。
“剑意化实...”姬紫曦轻声道，“这小子，居然摸到门槛了。”
姬紫曦难得地颔首：“他在剑之一道上，如果如我当初所料，是个可造之材。”
直到徐航上岸，弟子们才反应过来，纷纷围上来。章子原更是激动得语无伦次：“徐师兄你、你刚才那招...”
徐航却看着肖凡另一只手上空荡荡的剑鞘，微微摇头：“剑断了。”
“断得好。”姬紫曦不知何时来到众人身后，“执着于手中剑，终是落了下乘。”
他目光扫过所有弟子：“记住今日这一课。真正的剑，从来都在心里。”
众人似懂非懂，却都将这句话牢牢记在心里。
只有徐航眼中了然，肖凡看着剑鞘若有所思。
稍作休整后，队伍来到试剑殿前。斑驳的石门紧闭着，门上没有任何机关，只有一道深不见底的剑痕贯穿左右。
徐航深吸一口气，将手掌按在剑痕上。
石门轰然开启。
殿内空旷，只有正中立着一块石碑。碑上没有任何文字，只有密密麻麻的剑痕。每一道痕迹都蕴含着不同的剑意，或凌厉，或厚重，或缥缈...
当最后一名弟子踏入殿内，石门在身后缓缓闭合。
石碑突然亮起柔和的光芒，将所有人笼罩其中。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每个人心底响起：
“试剑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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