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t oK, very not oK啊，师兄，这样多半会引来调查员的吧？”孙必振嘟囔道。
走进大不里士正午的热浪之中，孙必振四人成了街上最靓的仔，回头率接近百分之百，就连叽叽喳喳的孩子从他们身边穿过，都要停下脚步，盯着他们看上许久。
万幸孙露红和召潮司的衣服还算得体，虽然没有遮住脑袋，但好歹都是长袖、长裤。
王不佞已经洗掉了脸上的妆，但没有换掉那身默剧小丑的衣服，回头率高不只是因为召潮司和孙露红，王不佞也是原因之一。
“放心，这里又不是申国，没有调查员，至多有管事的道德警察。我们从伊朗入境前往土耳其，为的就是个安全，不过是穿的新奇了点，不至于引来猎巫人的。”王不佞轻松道，显然，他口中的调查员和猎巫人不是一回事。
“引来警察也是一桩麻烦事啊！”孙必振哭丧着脸道。
“那你有合适的衣服可供更换吗？”
孙必振只得摇头。
“那还说这干嘛，走吧，快点找地方买衣服，欸，这就是了。”
王不佞指向街边的一家小铺，店铺前挂着一块尼龙布，布上写着些波斯文字，孙必振不认识，但王不佞勉强认得；其实他也不是认得波斯文字，而是看到店铺里有许多的服装，料定这就是衣店。
王不佞领着三人走了进去，店老板一眼便认出他们是外国人，翘着胡子从台后冒出头来，原来是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头上缠着白巾，笑意盈盈地用波斯语喊了一句khosh amadid（欢迎光临），末了又补上一句磕磕绊绊的英文：“Good price!（好价格！）”
孙必振站着不动，把眼神投向王不佞，“师兄，你不是会波斯语吗？和他商量吧，我是一句波斯话都不会啊。”
“oK，放心吧，我来协商。”
王不佞背起手绕过了老板，直接在店里东摸西翻，却一句话也不说。
店主却热情极了，一边拉着衣架给他们看头巾，一边指着衣架上挂的一溜长袍，夸耀着衣服的质量。
王不佞朝老板嘿嘿一笑，用满口尼朋风味的申国话问道：“你滴，女士内衣滴，有？”
“what?”
店老板懵了，孙必振也懵了。
孙必振反应过来了，看来师兄王不佞只是信口开河，他根本不懂波斯语，只得叹口气，把这大二师兄拽到身后，操着别扭的英语，连比划带说：
“cloth，呃，lady cloth，do you have?”
老板也是个精明人，他侧目看向站在门口探头打量的孙露红，顿时明白了孙必振的意思，用手比划着腰线，还拼命眨眼：“For wife, yes? Your lady, very tall!”
孙必振回头看去，下意识地回道：“She is my daughter.（她是我女儿）”
“Ah? ”店主脸上的笑僵了一下，但还是马上换上恭敬的神色，“masha'Allah… Very tall daughter… good good.”
王不佞在后头笑得前仰后合，孙必振则是满脸通红。
店主看懂了孙必振等人的来意，朝店铺后方指了指，店铺被一张黑布帘截开，布帘后方是卖女士内衣的地方。
看着店主的指向，王不佞本想直接进去，却被店主拦住，“men wait outside, women only inside.”
店主解释了老半天，大意是“只能女士进去挑选，包括他本人在内，男人不能进去”。
无奈，孙必振只能叫孙露红和召潮司进来挑选，万幸孙露红懂得二十八门外语，虽然不会说波斯语，但英语说得很溜，和老板交谈片刻，很快便明白了规则，领着召潮司走到了黑布帘后方。
黑布帘后方传来另一名女人的声音，原来是一名女性店员，孙必振听到孙露红“咯咯咯”地笑，他听不懂复杂的英文，不知道孙露红究竟在笑什么，但大概是女店员在夸孙露红。
同伴挑选衣服时，孙必振和王不佞只能在布帘外等待，老板打了个哈欠，回到了柜台后方，见孙必振和王不佞没有主动开口，也就没再说话。
孙必振默默找了把凳子坐下，这时，王不佞一脸神秘地凑了上来，小声道：
“孙老弟，我有事儿问你，呐，有事儿问你……”
孙必振早料到王不佞此番随自己一路，肯定有事情要说，他也好奇究竟是何事，便朗然一笑：“问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王不佞凑到孙必振身边坐下，眼神朝黑布帘一指，“那个，我这边说话，你老婆孩子多半都能听到，要不我们出去说？”
“也是，估计她们得挑上半天，我们走吧。”
二人结伴走到了店铺外，绕到了一处阴凉地，王不佞随手摸出一包烟，示好地朝孙必振递了递。
“谢了，我不抽烟……烟？欸？你不是说你没带烟吗？”
王不佞狡猾地一笑，“我哪有这么说？”说着点燃了一支烟，开始吞云吐雾，同时评价道：“这万宝路就是不如申国烟，别说南京了，连兰州都不如。”
南京和兰州是两个香烟牌子，看来王不佞不但抽烟，而且懂烟；孙必振回想起来王不佞的话，他确实没说自己没带烟，甚至没说自己不抽烟，只是说自己和李德李敏不一样，不是烟鬼。
不是烟鬼不代表不抽烟，更不代表身上没带着香烟；明明是一句真话，居然起到了谎话的效果，孙必振不禁佩服：不愧是欺诈司的大弟子，骗人的功力着实不浅。
“老弟，不，这么叫你不合适，我就叫你大名吧，必振呐，我想请教你件事儿。”
“不必客气，你问就是。”
“这个事儿呢，呃，还真不好开口……”
王不佞瞥了孙必振一眼，孙必振善解人意地说：“无妨，你说，我不告诉别人。”
纵使孙必振这么说了，王不佞仍不开口，仍饶有深意地看着他。
孙必振顿时醒悟过来：王不佞不愧是欺诈司大弟子，最擅长玩文字游戏，绝不会轻易露出破绽。于是孙必振补充道：“我不告诉别人，也不告诉别的大祭司，此事你知我知，如何？”
王不佞这才掐灭烟，深吸口气，小声问他道：
“你老婆是大祭司，又有女儿，那我问你，大祭司的物理结构，倘若要办事儿，普通人能对接上吗？”
孙必振听完，先是一愣，随即大笑不止。
“你别笑，别笑啊……”
孙必振好不容易才止住笑，擦干眼泪，答道：“你放心吧，能对接上。”
王不佞并不满意这个回答，他刨根问底地接着问道：“你别这么不当回事，我那口子可不是一般情况，她……你应该看得出，此前是个……带把儿的，你确定吗？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你放心好了，这我也有经验，孙露红此前是鼠人，换了画皮后，该有的东西一样不落，质量有保证。”
“等等，你是说你看过你女儿的……不是哥们儿？”王不佞当即露出嫌恶的表情。
“欸，你别误会！此事是如此这般如此这般……”
孙必振把他们在崩离地的经历说了一遍，王不佞这才松了口气，接着问道：
“既然如此，那……倘若真的对接上了，会有孩子吗？”
难怪王不佞听说孙露红是孙必振女儿时会大惊失色，原来他是惊讶于两个大祭司能有孩子。
这个问题孙必振却回答不上，他实话实说道：“这我就不清楚了，孙露红只是我名义上的女儿，不是我和召潮司生的。此事也说来话长，我就不详说了。”
“原来如此，”王不佞微微点头，“我听说大祭司是不能生育的，因为每一个大祭司都是一个独一无二的物种，不但和人，大祭司和大祭司之间也有生殖隔离，无法繁育后代，所以才要断臂诞子。”
孙必振回想起自己的经历，好像确实如此：他见到的大祭司当中，没有哪个带着孩子。
“对了，你刚才提到断臂诞子，我之前也听说过这招，但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法术，你能展开说说吗？”孙必振问。
“断臂诞子的法术，乃是武神祠的三大禁术之一。”
“三大禁术？”
“没错，三大禁术，分别是杀人无形、王不见王和断臂诞子，分别对应三名大祭司。”
“让我猜猜，杀人无形这个好说，肯定对应剧毒司李林。”
王不佞点点头。
“王不见王自然是欺诈司王苏丹了。”
“是的。”
“这个断臂诞子，想必是析构司的绝学。”
王不佞一笑，“这个你却猜错了。”
“那一定是酸肠司了？”
“不，也不是酸肠司。”
“那是谁？”
王不佞一指孙必振：“你，戏命司，这招断臂诞子是戏命司的招式。”
孙必振感到十分诧异，“难道所谓的断臂诞子，就是从嘴里吐出断手来？”
“啊？你听谁说的？当然不是了，所谓断臂诞子，是从活物身上取下一节骨骼，创造出一个新的生命，而武神祠多的是断臂，所以戏命司总是用断臂施法，故曰断臂诞子。”
提到这个，孙必振突然想起枪停司来，刘易斯就是枪停司用下颌骨断臂诞子创造的生命，他顿时理解了断臂诞子的效果。
“断臂诞子创造的生命，是不是会继承施法所用的那块骨骼？”
“没错，而且那块骨骼会留在原来的位置，比方说，你用臂骨创造一个子嗣，那臂骨就会成为子嗣的手臂，以此类推。”
王不佞停顿片刻，又说：
“除此之外，这个法术还有一个广为人知的特性，那便是雄性的骨骼只能创造出雌性，雌性的骨骼只能创造出雄性。”
孙必振笑了：“我懂了，你想要个儿子，但是你们俩只能创造出女儿，这才是你担心的事情。”
王不佞表情未改，但孙必振从他的炁中看出了一丝惊慌。
“居然没瞒过你，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我没看出来，我是瞎猜的。”
孙必振没有说实话，为的是给王不佞留些面子，但他毕竟是个五好青年，该说的话一句也不会少说：
“我感到奇怪，你在乎后代的性别做什么？这都二十一世纪了，生男生女都一样。”
“不，才不是因为这个，你或许不知，这法术之所以叫‘断臂诞子’而不叫‘断臂诞女’，就是因为这个法术只能用来创造儿子。”
“这是什么歪理？”
“我倒希望这是歪理，但大家都说，倘若用断臂诞子造出了女儿，女儿一定会亲手把父亲杀死。”王不佞一本正经地说，“我听别人都是这么说的，所以不敢贸然使用，毕竟我和小丽甭管谁用这招，都只能造出女儿来。”
“哈哈哈哈，迷信！”孙必振来了精神，“你要是问别人，未必敢给你做担保，但我却知道一名大祭司，他用断臂诞子的法术创造了女儿，却不是被女儿所杀！”
“是吗？还有这事？你说的是谁？”
“枪停司，你知道吗？他用下颌骨创造了一个女儿，最后却是被傀儡司所杀，并不是她女儿亲手所为。”
“真的假的？你不会是骗我吧？”
“绝无戏言。”
王不佞看了孙必振许久，点了点头。
“好，我信你，既然如此，那我回申国后就去天京子宫求子，不，求女，到时你可以和我同去，做个见证。”
“好，我答应你，就这么说定了。”
二人聊完，快步返回了商铺，孙露红和召潮司仍在挑选，王不佞无奈一笑：“女人挑衣服真是慢呐，还是小丽好，之前和她去买衣服，她三下五除二就选好了。”
“那是，因为他骨子里是男的。”
王不佞嘴角向下朝孙必振一笑，“这话可不敢乱说，大祭司这东西，换个画皮再换件衣服，她要是不说，安能辨她是雄雌？难道你和你那口子就没玩过那个？”
“玩过哪个？”
“就，那个呗……你真不知道？”
“那个是哪个啊？你不说我哪知道。”
王不佞一摊手，“你要是不知道，那我就不说了。”
孙必振笑了，“好啊，你吊起我的好奇，又把嘴缝上不说，是要我怎样？”
“不是我不说，这个事情只能给知道的人说，不知道的，说了也白说，”王不佞一本正经地解释，“再说了，你不是戏命司吗？沸腾司两口子你认识吧？他也知道那个，你回头问他就行，他是那个的行家。”
“那个是哪个啊？你不说真要把人急死了。”
王不佞嘿嘿一笑，“非我不言，实不能言也。”
孙必振无语了，他暗下决心，以后若遇上了沸腾司，一定要问个清楚。
孙露红和召潮司在布帘后说说笑笑，又待了大约十五分钟，出来时已经换上了罩袍和头巾，孙露红手里还拎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备用的衣服。
“达瓦里希，我们换好了，你们怎么不换衣服呢？”孙露红问。
孙必振看看王不佞，笑道：“你这身确实该换换，太抢眼了。”
于是，孙必振和王不佞也各自买了一身伊朗人的服饰，裹上了头巾，乍看之下，还真看不出他们是申国人。
一行人都挑好了衣服，店老板看了他们一眼，打起精神来，搓着手朝孙必振笑笑。
“deal? deal? （成交吗？成交吗？）”
孙必振朝老板比出“oK”的手势，从魔术口袋里摸出一块通行金箔，料想这金箔比衣服值钱得多，便神气十足地把金箔拍在了柜台上。
老板看了看金箔，却不乐意了，用别别扭扭的英语抗议起来，其大意是：虽然这东西看着亮闪闪的，但说不定只是黄铜，未必是黄金，怎么能拿这个结账？您还是付钱吧！
孙必振有些不悦，自己分明付了黄金，却被说是黄铜，这如何忍得？便用蹩脚的英文和老板理论起来。
眼看语言不通的二人就要吵起来，王不佞及时出手了：他在老板面前打了个响指，老板飞速摇了一轮头，双眼变了颜色，眼神也迷离不定。
“oK, oK, you can go now.（好的，好的，你们可以走了。）”老板傻笑着说道。
孙必振知道老板中了幻术，看向王不佞，王不佞笑一笑，指着柜台上的通行金箔说：“别看了，我们又没亏待他，这不是付了黄金吗？一点小法术，用来解决小麻烦，再合适不过了！”
“也对，反正没做亏心事，我们走。”
于是，在老板的欢送下，一行四人迈步出了店门，开始朝火车站进发。
走着走着，四人身旁响起了背景音乐，是一首波斯语的歌，忧郁的《Gol-e Yakh》。
孙必振、召潮司和孙露红都看向王不佞。
“怎么了？这bGm不应景吗？你们要是不喜欢蓝调，我换一个红一些的？”
“你这技能都是哪里学来的？”孙必振不无好奇地问。
王不佞嘿嘿一笑，“技多不压身，我和李德那种为了认师父改姓的死脑筋不一样，我可是做遍了三教九流的外门弟子，偷师更是家常便饭。”
说完，波斯语的《Gol-e Yakh》变成了当下流行的《boom boom pow》，一行四人都被流行乐的节奏感染，纷纷迈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回头率因此居高不下，这衣服算白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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