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化十五年，初秋
六百里加急，一匹快马奔入京城，驿卒将紧急军情送到京城驿站。
然后，驿站奔出几骑，分别奔向内城的北镇抚司，东厂，西厂，兵部，以及五军都督府。
成化皇帝首先看到的是西厂和锦衣卫的密报，现在看的是怀恩手中，由东厂发回来的捷报，两相印证之后，大为高兴。
“大捷，大捷啊！
建州城被汪直率军攻破，如今女真一族溃败，逃往极北之地！”
成化皇帝非常高兴，土木堡之后，建州女真开始不老实，多年来频频在边境偷偷摸摸搞事情，一直让朝廷大为头疼。
随即看完剩下几份奏报，成化皇帝略显不悦的看向怀恩：“锦……锦衣卫衣卫，五军都督府都提到神机营新型火铳杀敌上千，当居首功，此事为何东厂和西厂没有报上来？”
东厂和西厂都是太监，理应是皇帝最信任的伙伴，似乎有意在掩盖神机营的功劳。
怀恩连忙跪下，赶紧解释：“奴婢该死，该是属下抢功，这在军营里面，也是时有发生。
汪直这个人，什么都好，能打仗，会伺候人，就是喜欢贪功，回头奴婢劝劝他，让他改改这臭毛病。”
怀恩与汪直没有直接冲突，双方不是一个级别。
至少成化皇帝面前，怀恩的地位，还不是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小太监能比拟的。
汪直是冉冉升起的明日之星，怀恩是太监巅峰，他需要提防的是东厂尚明等老太监，甚至是关系还不错的谭吉等司礼监的人。
哪怕汪直深受万贵妃和成化皇帝喜爱，难免让怀恩妒忌。
但是，现在可不能说汪直的坏话。
绝对不能让陛下对内侍失去信任，否则对于宦官集团来说，是灭顶之灾。
搞得不好，就连他也会被殃及。
成化皇帝太高兴了，没有在意:“此事暂且按下，毕竟他的功劳也不小。
不过此战头功，朕以为当属第一个破城的朱永。
召集内阁和六部，把太子也叫上，神机营的火铳，可是太子举荐的。
朕与他们商议一下，封赏有功之人。”
成化皇帝还是很信任汪直，对于汪直隐瞒军功的事情，并没有打算深究。
……
皇宫，乾清宫。
相关之人，悉数到场。
半个时辰的讨论，一连串的封赏被定下。
成化皇帝相对来说，还是非常大气的。
居然封了朱永为保国公！
爵位的封赏，自永乐朝之后，就几乎不怎么封赏了。
连英宗被俘，瓦剌围困京城，力挽狂澜，挽救了大明江山社稷的于谦，也才封了个少保，也没封爵。
而今成化皇帝是真的高兴，挥手就丢出了一个国公。
从侯爵晋升公爵，几乎是武将顶峰了，就差一个世袭了。
汪直更是涨了三十六石俸禄，要知道一个内阁大臣的俸禄才八十七石而已。
就连跟着喝汤的陈钺，都被封了右都御史。
可是，朱佑樘就是没听到他最想听到的名字:“启禀父皇，此战神机营发挥神勇，应当奖励，儿臣请求给神机营封赏。
另外自生火铳的创作者，张秀才应该赏赐。”
朱佑樘不得不强行站出来，为张山风请功。
这就是朝堂有人的好处！
再厉害的人，也需要有人帮忙邀功。
成化皇帝还在高兴劲儿上，随口就答应了:“赏，此乃国之栋梁，怀大伴，你看看赏哪里为好？”
连国公都赏出去了，更别提几千亩田地而已。
怀恩担忧的提醒道：“陛下，这才刚刚入冬不久，内帑开支已经……
后宫好几个嫔妃这个月的月例银，还没发。
如果再赏赐，恐怕明的岁贡更加不够用了。”
虽然琼州的九十多万两白银，上万两黄金，以及百万石粮食发给了成化皇帝。
但是那是给国库的，存进了户部。
成化皇帝的内帑并未分到汤，还是一如既往的穷。
成化皇帝对臣子来说，肯定是个好皇帝。
但是他对老婆孩子来说，恐怕尤胜后世的渣男。
一高兴就把家底给掏空了，老婆的零花钱都拿不出来。
对广大妇女来说：这皇帝当的挺不是东西的！
“这样啊……”
成化皇帝尬住了，疯狂思索怎么补救。
朱佑樘开始发挥了:“父皇，朝廷每年才从琼州收到几千石粮食，实在太贫瘠了。
张秀才现在在琼州，此人颇有些本事。
儿臣觉得张秀才能改良火铳，是个有才能的，且聪慧的人。
或许他又有什么奇思妙想，能解决琼州的贫瘠。
目下琼州府刚刚经历余浚之乱，又遭黎乱，诸多官员遭遇劫难，多有空缺。
儿臣提议破格提拔，就地让张秀才做琼州经历，相信张秀才的才能，可以将琼州治理好，让琼州百姓能过上好日子。
如此不仅能为朝廷提高赋税，同时皇室在琼州有近百万亩官田，也能增产不少。如果有效，皇庄依照他的法子，内帑会增加不少收入。”
朱佑樘早就知道内帑空了，他也两个月没领到月例银了，所以才提议赏官。
反正，这个昏君老爹，经常搞这套。
现在成化皇帝太过高兴，赶紧要好处，尤其是那个官儿，正常流程是不可能拿到的，至少也要是举人才行！
吏部尚书尹旻急了，连忙阻止：“此举不妥，那张秀才，只是个秀才，恐怕不能胜任六品大任。”
尹旻刚刚收下朱佑樘的一千两，照道理是不可能反对朱佑樘的提议。
但是这个提议，触及到了吏部根本。
皇帝不经过内阁同意，不经过吏部筛选，直接任命官员，这等同于架空吏部！
吏部自古就是六部之首，手里拿着人事任免权。
每三年考核，各个地方的官员都会进京，首先要做的，就是给吏部送礼！
但是自从成化皇帝之后，搞了个传奉官出来，本意是成化皇帝想任命一些外戚，让他们受点恩惠。
但是成化皇帝是个宠妻狂魔，再加上又管不住手，后宫一哀求，一哭一个准。
历史上，成化皇帝在位二十多年，封了上千个这样的官。
他们不经过吏部任命的，自然不会鸟吏部的考核。
也就是说，吏部还没法撤了他们的官，所以十分跋扈。
这就是成化朝，被后世认为朝廷混乱的原因。
作为吏部尚书，尹旻再怎么谄媚成化皇帝，给再多好处，也不得不出言劝谏。
朱佑樘皱眉了，他没算到会引起吏部这么大的反应。
狗官！
这是才收了钱，翻脸就不认人了。
内阁大学士刘珝见状，出列向成化皇帝说道：“既然是有才学的人，又刚刚立功，陛下已经赏赐了秀才功名，何不再赐一个举人功名。”
朱佑樘嘴角含笑，总算有人收钱干活了，这是个好人！
一时间没人说话，礼部尚书刘吉刚刚升任内阁大学士，礼部尚书还没来得及重选。
所以，对功名最在意的礼部没有代表。
否则，又要一番口水战。
成化皇帝现在只想着祭祀祖宗，没心思扯皮，随口敷衍：“好，就按刘卿家的意思办。
再赏张举人一千亩琼州之地，让新任的琼州知府盯着点。
朕要看看他的本事，是如何像太子说的，可以将琼州那个穷乡僻壤，变得富庶起来的！”
琼州那鸟地方，两百万亩田地，每年税收才几千石，几乎年年上报旱灾水灾，要求减税。
太过贫瘠了！
如果真的能把琼州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整出大把钱粮来，那么皇庄也可以效仿，内帑岂不是增加了不少收入？
皇室是天下最大的地主，多的就是田地！
随即成化皇帝似乎觉得，刚刚的封赏有些太大方了，万一没做到，岂不是白给了一个六品官？
于是成化皇帝赶紧补充：“朕给他三年时间，如果不能做到将琼州，从下府变成中府，朕免了他的官，削了他的功名！”
内阁三公，没有说话，六大尚书有不少人冷笑。
对于成化皇帝的大肆封赏，他们已经习惯了。
严格来说，他们也是受益者，所以根本没有阻拦的意思。
而且下府是纳税低于十万石的州府，中府则大于十万石，小于二十万石。
想将琼州从纳税几千石，提升到十万石，没有人觉得有这个可能性。
朱佑樘走出大殿，嘴角微翘：琼州从来不穷，只是乡绅勾结了知府，大部分田地不纳税。
而今乡绅已经被杀了一大批，难道还会继续穷下去吗？
会穷……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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