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宫女为林知许包扎好了伤口。
伤口算不得深，上了药之后，很快便止住了血。
皇后端坐在马车中，饶有兴趣地看着林知许。
这姑娘不哭不喊，连上药的时候，都只是微微闭了一下眼睛。
眼下换好了衣裳，除了面色苍白些，全然看不出受了伤。
“多谢皇后娘娘。”林知许跪下谢恩。
皇后摆摆手，面色温和：“坐吧。”
“谢娘娘。”林知许坐在了皇后的对面，目光微垂，似是不敢直视皇后。
“本宫方才听那些人说你姓林？是哪个林家的？”皇后对她颇感兴趣。
“回娘娘的话，”林知许说道，“民女是承怀伯府上的。”
皇后“唔”了一声，旁边的宫女凑过来，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听完之后，她看向林知许的目光，不由带上了几分打量。
这些年里，承怀伯府几乎成了京城的笑话，尤其是那个一身市侩气的承怀伯夫人，听说前不久在忠勇侯府还惹出了一场笑话，想要将自家庶出的三小姐塞给忠勇侯做继室，却没想到忠勇侯早有了夫人。
当时她听了，还同身边的宫女说，那林三小姐怕是上不得台面，所以忠勇侯才宁愿要个带着孩子的寡妇，也不肯要她。
没想到今日就见到了正主。
更没想到的是，这位林三小姐并不似她想象中那般不堪，反倒落落大方，长相秀美，尤其是眉心的一颗红痣，让她看上去颇有几分慈悲之相。
“方才本宫听人说，你做了不少善事。”皇后抬了抬下巴，宫女立刻十分有眼色地给林知许倒了茶。
林知许腼腆地笑：“回娘娘的话，民女只是做些力所能及之事罢了。”
“哦？”皇后慢条斯理地说道，“本宫听闻，你们林家正在城外施粥接济流民？”
“确有此事，”林知许承认道，“并非只有林家，京中许多人家都在施粥，不过终究只能解一时之急，还是要等娘娘与皇上祈雨之后，那些流民才能保住性命。”
她低着头，半晌没有听见动静，正在想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的时候，终于听得皇后开口问道：“你如今……可曾定了亲？”
在皇后看不见的地方，林知许微微勾起了唇角。
“回娘娘的话，”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民女不曾定亲。”
……
路上那一点小插曲，并未耽误太久的行程。
龙辇很快到了祭坛下，众人跪在地上山呼万岁，帝后携手，一步步登上祭坛。
一切按部就班地进行，僧人们围在祭坛上诵经，宽袍广袖的祀官念了祝祷词，一样一样的贡品抬出来，紧接着便是叶俞言曾说过的跳舞。
祭坛太高，跪在下面的周清言什么都看不见。
她悄悄动了动，让自己跪得更舒服些。
陈钰笙用手拉了拉她的袖子，小声说道：“别动！让皇上看到就糟了！”
周清言也小声对她说道：“祭坛那么高，看不见的。”
她记得自己站在祭坛上的时候，看下面的人只有黑压压的一片，不仔细分辨，连是站是跪都看不清楚，更不用说看谁跪得端正不端正了。
陈钰笙四下看看，也学着她换了个姿势。
“不知还要多久，”她悄声说道，“你看这天，半分下雨的意思都没有。”
周清言耸耸肩：“下与不下，都是老天说了算。”
祭坛上遥遥地传来皇上的祝祷声，她的思绪却已经飘远了。
皇上早便宣布了太子的死讯，只是一直未曾另立太子，如今前朝后宫波涛暗涌，这里面最难受的，就只有皇后。
她只有太子一个亲子，最有可能被立为太子的三皇子，生母是与她最不合的贵妃。
放在皇后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争，要么退。
然而皇后怎么会甘心退呢？她曾经离太后的位子那么近。
她只能争。
想要争，膝下就一定要有个孩子，那孩子可以不是她亲生，却一定要是她亲自抚养的。
有生母的孩子与她终究不是一条心，最后可能只是为了旁人做嫁衣，而没有生母的，她又看不上，母妃无宠，皇上对孩子又能疼爱到哪去？
她如今年老色衰，想要有孕只怕难如登天了，如今只能趁着皇上龙体康健，想法子扶持一个全然听令于自己的傀儡，一面与贵妃斗，一面生下孩子来，抱到自己膝下抚养。
那个人既要能得皇上宠爱，又不能对自己产生威胁，最好是没有什么家世的，这样哪怕往后真的生下了皇子，也不会有外戚干涉。
林知许完美地符合了她的要求。
周清言闭着眼睛，几乎可以完全猜出皇后内心的想法。
第一日一眨眼便过去了。
几位老臣撑不住晕倒了，被人匆匆抬了下去。
天空依旧万里无云，甚至没有一丝风吹过。
待到终于可以离去的时候，陈钰笙的小脸都白了。
“我回去便告诉母亲我病了，明日说什么也不能来了。”她悄声说道，“小言，你也别来遭罪了。”
周清言笑笑：“还挺有趣的，明日我再来看一天。”
“有趣？”陈钰笙睁大了眼睛，“哪里有趣？你真要来？”
见周清言点点头，她迟疑了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
“那，我明日也过来吧。”她干巴巴地说道，“我叫奶娘将护膝再缝得厚些，只是这天太热，护膝厚了身上也跟着出汗——不过咱们在下面还可以偷懒，皇上与皇后娘娘穿得那样厚，岂不是更热更累？”
想到这个，她反倒高兴起来：“嘿，这样一想也没有那么难受了。”
“带些解暑的药丸放在身上，”周清言提醒她，“若是感觉头脑发晕就拿一颗压在舌头下面，这样能好些。”
她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到高高的祭坛上面。
帝后变成了两个明黄色的小点，远远地看不清楚。
“走吧。”她收回目光，说道。
而另一边，待回到寺中的皇后吩咐宫女道：“将熬好的莲子粥取来，本宫给皇上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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