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锦泽闭了闭眼睛，仿佛被午后的阳光刺得睁不开。
他想起那日在坐在绣楼上的叶时言，同样的阳光洒在她的脸上，为她镀上了一层金光。
他想起成亲那一晚，她捏着他的下巴，忽然俯身吻住他的唇，混杂着的酒气和甜蜜几乎让他溺死过去。
他想起两人牵着手走路，她叫他停下来，然后踮起脚将落在他肩头的树叶拂去。
他想起此次临行之前，她对他说，货物虽重要，但若是遇到危险，一定要先保全自己。
他闭上眼睛，眼前浮现的总是叶时言漫不经心的笑，仿佛世上没什么能叫她挂心的，可有时候他看着她，又觉得她的眼睛里偶尔也会闪过一丝真心。
不过片刻而已，他睁开了眼。
“在下未曾娶亲，”他微笑着答道，“方会长为何忽然问起这个？”
方定福见过许多人，方才他的片刻犹豫，并未逃过他的眼睛。
他顿时皱起眉来。
“随口一问罢了。”方定福说。
这赵公子看上去年纪不小，无论是身形样貌，还是谈吐打扮，都很是不错，按说早就应当娶了亲的。
他方才那样问，无非是想着若他夫人早逝，男子续弦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宁儿既然喜欢，嫁了他也不是什么大事。
可他说的却是“未曾娶亲”。
八成是有个糠糟之妻留在家中伺候爹娘，如今他觉得拿不出手，又瞧上了宁儿罢了。
方定福一时间有些意兴阑珊。
他随口与赵锦泽又说了几句，让人将备好的谢礼抬了上来。
打开箱子，里面是一尊琉璃雕成的观音像，流光溢彩，煞是好看。
商队的人纷纷围了上来，发出阵阵惊叹声。
赵锦泽的心却往下沉了沉。
方定福送了这样贵重的礼，是在表明已经还清了他对方宁的救命之恩。
他没看上他。
赵锦泽心念急转，脸上却依旧带着得体的笑：“方会长太客气了。”
方定福大手一挥：“宁儿再过些日子就要成亲了，今日若不是你，还不知会落得什么下场。你是宁儿的救命恩人，也是我们方家的大恩人呐！”
方宁听了顿时不高兴了：“爹！”
她原本就因为不想成亲而偷偷跑出来的，如今才死里逃生，难道还要回去嫁给一个自己根本不喜欢的人吗？
方定福却没有由着她闹：“将小姐带回去。”
下人们立刻拥着方宁上了马车，方宁拗不过，只能回头看向赵锦泽，眼中隐隐带着泪意。
赵锦泽没有看她。
但他也不愿就这样放弃，主动说道：“原本我便想着带人到锦州进行补给，正愁着对锦州不熟，如今碰巧遇到了方会长，不知方会长可否派个人帮我们引路？”
方定福心中不快，偏偏又没法拒绝。
一是这位赵公子毕竟救了方宁的命，提出的要求又十分合理，他根本没有理由拒绝。
二是从他方才观察的看来，赵锦泽对方宁无论是言语上还是动作上，都没有半分逾越的地方，反倒是方宁，从小被他惯坏了，一双眼睛黏在赵锦泽身上怎么都挪不开。
想到这里，方定福笑道：“这有何难？原本我便想着好生招待赵公子，家中已经备了薄酒，若赵公子不嫌弃，还请赏个脸去府上一叙。”
赵锦泽连称不敢，相互客气了一阵，就跟着方定福去了锦州。
方家的宅子很是豪华，放在锦州也算得上是独一份。
方定福亲自带着赵锦泽进屋，两人一路都在闲聊。
这些年赵锦泽跟在叶时言身边，也算得上是见多识广，加上他一直在仔细学习，言语间倒是让方定福刮目相看。
难怪赵公子年纪轻轻，叶家便放心他独当一面，单说他的谈吐见识，就比他的几个儿子可要强多了。
席间两人相谈甚欢，方宁恹恹地坐在桌边，面前的饭菜几乎一点也没有碰。
二哥方慷碰了碰她：“吓坏了？”
今天的事他们都知道了，只当是这个年纪最小的妹妹受了惊吓，所以才全无胃口。
方宁摇摇头，闷闷地说：“二哥，我不想嫁给章田箬。”
她为了这桩亲事已经闹了好久了，方慷自然也知道。
他笑了：“你就是话本子看得太多了。”
在他看来，小妹委实是被爹娘惯坏了。当然他们几个哥哥也很是娇惯着她。
可如今在家里，怎么娇纵都是无妨的，等真成了亲，去了婆家，还有谁会这么惯着她？
“女人都是要成亲的，”他耐着性子说，“什么情啊爱啊，最后还不是都一样要过日子？”
“可我瞧着他就心烦，”方宁一扭身子，眼看着又要哭了，“我这辈子什么都听你们的，可嫁人——嫁了人往后我要和他过一辈子，就不能挑个我看着顺眼的么？”
方慷“啧”了一声：“时间久了自然就看顺眼了。”
“可是……”
方宁还要再说，但方慷已经不理她了。
她眨了一下眼睛，在眼泪掉下来之前带着丫鬟离了席。
散席之后，方定福留赵锦泽在方家过夜。
赵锦泽推脱了几句，最后还是留了下来。
他随着丫鬟去往住处，方宅很大，走着走着就到了一处亭子边。
赵锦泽的心里明镜似的，却故作惊讶地挑了挑眉。
“怎么到了这里？”他问丫鬟。
丫鬟不做声地退了下去。
亭子里的身影动了动：“赵公子。”
赵锦泽没有继续往前：“方小姐？你怎么在这里？”
夜幕中，方宁只能看到他的剪影。
她的一颗心百转千回。
又恼他不解风情，不肯再走近些。
又叹他不愧是正人君子，怕坏了她的名声。
“我……”
她一开口，声音便有些哽咽。
“方小姐可是有什么心事？”赵锦泽温声问道。
方宁终于哭了起来。
她哭着说：“我爹要逼我嫁给一个我不喜欢的人，我为了不嫁给他，今天差点死在外面，他还是逼我，他根本不在意我的死活”
赵锦泽安慰道：“方会长也是为了你好，他为你挑选的，一定是个很好的人。”
顿了顿，他又说：“怎么会有父母不在乎女儿的死活呢？方会长只是知道今日之事是个意外，以后不会发生了而已，若你当真会因此而死，他怎么会逼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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