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缓缓驶入站台，只见架子上躺着的人下来了，地上蹲着的人也起来了，纷纷或抬或扛或拉起自己的行李，一步步挪出车厢。
朱今瑶和朱寻菡夹在中间，抱着自己空空如也的书包。
“阿瑶，我觉得自己都臭了，你闻闻是不是？”终于“摆脱”车上健谈的阿姨大妈，朱寻菡跟朱今瑶说着悄悄话。
“是啊，臭死了，希望今天晚上能找到住的地方，然后洗个澡啊。”
“cut!刚才那个群演怎么回事？说的就是你，还到处瞅，瞅什么？让你演着急下车，推推搡搡的动作，不是贼眉鼠眼，眼神乱瞟。”导演冲着某个群演喊道，只好重来一遍。
“什么呀，我以为这场戏拍完，我们终于不用拍火车上的戏了呢。”朱寻菡的饰演者名叫张慕青的，趁着副导演给群演说戏的时候，低声咕哝了一声，正好被旁边的林年和两名化妆师听到。张慕青以为火车戏份拍完了，估计是没怎么认真看排戏表，为了不让这个斥巨资打起来的场景浪费，他们一次性是要拍完所有火车上的戏码的。
她没附和，也没注意两个化妆师八卦的眼神儿，只等着副导演说完戏，让群演按照最开始的状态做好准备。
林年并没有完全出戏，却出于本能对同一场景连续几天的拍摄却同样感到了腻烦。反倒阴差阳错，显露出不需要刻意演绎就呈现出的倦怠，消极的感觉，整个人无精打采。
过年回家的场景电视剧里不会放太多次，但是至少要拍一次，这一次就是好几条拍摄。其他的场景比如，妹妹、弟弟上大学离开的场景，父母第一次出远门的场景等等。
终于拍完了两姐妹第一次前往帝都的戏份，她们一起回到化妆间，换了全新风格的衣服，在服装作坊当了一年学徒工，在帝都生活了半年的她们瞬间长大成熟了，这种成熟不只是在于外观上，还在于自己独立闯荡世界而不得已地成长。
两人此时穿着厚重的皮衣，里面裹着羊绒针织衫，脖子里戴着围巾，头上是一顶毛线帽，提着大大的皮革手提包的姐妹俩手上还套着加绒的皮手套，一人一个把手，步履轻快地从公交车上下来，走向火车站。包里里放着给家中父母、弟弟妹妹们的衣服和玩具，还有一些少见的吃的。
“回家了！不知道爸爸妈妈、弟弟妹妹们想不想我们？”朱寻菡满脸透露着开心，“咱们俩加起来这一年是不是赚了……”
“嘘！”周围人多嘴杂，朱今瑶连忙制止朱寻菡的声音，“你也不看看买了这么东西，哪有那么多钱？”不知道刚才朱寻菡的话被多少人听到，她只好掩耳盗铃似的找补了一句。
好在她们身上也没有带什么现金，也就是用来沿途买吃的钱，这一次，两人终于抢到了坐票，虽然买票的时候卧铺还有位置，但是两人看了看票价，心想还是算了，她们一天的工资也才挣多少钱啊？
再次回到火车站，一切都变得跟当初不一样起来。
遥想当初两人，初入帝都，两个人谁都不认识，辗转在火车站打电话回家，向父母报了平安。打完电话，听着爸妈在那边要长篇大论骂她们一顿时，电话费用完了，朱今瑶也就顺势挂了电话，离开电话亭。
听到父母的声音后，心里便有了踏实感，尽管依然不知道要往哪里走。
“阿瑶，我记得巧云是不是就在帝都上班？咱们去找她？”
“可是怎么联系上她呢？”
“大红门，我记得过年回家的时候，她说她在大红门上班，大红门在哪里？”
“走，去问问就知道了。”朱今瑶拉着朱寻菡顺着人流走向公交车站，踅摸了好一会儿，看到一个比她们稍微年长几岁，面相看上去比较友善的人，主动开口问道。
“姐，请问大红门怎么走？”带着东南口音的普通话，在对方听来有些难以辨认，但是她还是听到了“大红门”这个关键词。
“大红门，我听说过，但是实在不知道在哪里。”她皱着眉回道，为自己没帮上忙感到一些懊恼。
倒是来火车站接人的一个阿姨听到了大红门，很是热心地主动上前给她们指路：“你们要去大红门啊，不在这里坐车，你们去对面那里坐245路公交车，这个车虽然终点站不在大红门那边，但是离得很近了，走上几分钟就可以了。直达的车还得换乘，你们更迷糊。”
“好的，谢谢阿姨。”朱今瑶仔细记下她说的话，带着朱寻菡去对面站台。
“妹妹，过马路的时候要小心，别闯红灯啊，看着路。”
“好的好的。”听到对方善意的提醒，姐妹俩连连道谢。
左等右等，公交车终于在两个人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来了。
两个人上了车，就想进去找个座位坐下，乘务员一连串的帝都话，俩人也没听太懂，乘务员只好从自己座位上下来，“你俩，买票。”
“不好意思，没看到您，我们第一次到帝都，我们去大红门附近，多少钱？”朱今瑶连连道歉，从书包里掏钱。
老实交了钱，她们的荷包终于彻彻底底见底了，“这个人怎么这么凶啊？说话那么冲！”
朱今瑶听到朱寻菡抱怨，只好拍了拍她肩膀，让她小声一点，她们是外地人，还是要谨小慎微一些。
夏季的北方一直到七八点，还没完全黑。
快到站的时候，那个乘务员大声喊道：“xx站到了，要去大红门的这一站下车啊！”连喊了两声，朱今瑶她们才意识到在喊什么，以及乘务员是在提醒她们。
“谢谢！”下车的时候，朱今瑶连忙向其道谢。
“凶是凶了点，人还是蛮好的。”朱寻菡下了车小声嘟囔着。
马路上来来往往的人还不少，很多人骑着自行车穿梭，“哇，原来这就是帝都啊，比我们村大好多。”朱寻菡说着方言，这时站台上一个人听懂了，觉得好笑，但她并没有嗤笑二人，只是想到了自己最初跟着姐妹们来帝都，是不是也是这样冒着傻气，总是发出不合时宜地感叹？
“你们要去哪里，找谁啊？”心里想着，但她还是在意识到对方是老乡的时候，决定主动帮她们一把。
“我们去大红门，找巧云。”朱今瑶下意识用方言回了对方的问题，问完才意识到对方似乎是自己同乡：“你也是东南省的么？没想到在这里见到老乡了。”朱今瑶性格比起朱寻菡更为沉稳一些，但听到对面这人是老乡的时候还是不可避免有些激动。
感觉对方就算比自己大不了多少，但从她的穿着打扮，以及比自己早出来这一点，称其为姐也没有问题：“阿姐好，我们俩今年初中毕业，想出来打工挣点钱贴补家用。过年的时候听说我们村的巧云说她在这里打工做服装，我们就想来找她。”
“这一路不太容易吧？”
“是的，没想到火车上这么多人，还要坐这么长时间。”
“走吧，我带你们去！”姐妹俩听对方这么说，吊着的心彻底放下来，“老乡应该不会骗自己吧？”两人看了看对方，不约而同地又开始惴惴不安，但又觉得愧疚担心自己误解了人家的善心。
几秒钟的工夫，朱今瑶脑子里就想了很多事，决定还是静观其变，看看能不能套出话。
“阿姐，你也在这里打工吗？今天怎么一个人出门了？”
“我来这里找人的，我不在大红门打工，打工的人这个点可出不来，你们进去就知道了。”对方也看得出来朱今瑶的有心打听，也不在意。
“那您是做什么的呀？”
“我啊，我在百货商场工作，今天有一个晚上的假期，所以出来找找老乡玩玩，这不就碰到你们了。你们说的巧云，我不认识，不过这里面住着的人都拐着弯儿地认识，所以不用担心，估计很快就能找到的。”
“谢谢阿姐啦。”俩姐妹不知道说什么，只好一直道谢。
大红门的住宅区盖得乱七八糟的，小巷子一条又一条，走下来，更让朱今瑶不敢放松警惕了，万一这里面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场所，那可怎么办？
只见，对方停在一个窗户下面，拿石子敲了敲，窗户，过了一会儿，就见一个脑袋从窗户里探出来。
“美美，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刚走？”
原来阿姐叫“梅梅”，朱今瑶心里想。
“站牌看到俩新来的小老乡，要找什么巧云的，我看她们怪生的，就带了过来，你帮她们找找？我得赶紧走了，一会儿没车了。”
“好，我这就出去，你注意安全啊。”说完，关上窗户，把脑袋伸回去了。
“我要去赶公交车，你俩就在那个大门那里等一下刚才这个人出来接你。”
姐妹俩什么都做不了，一时也不知道应该感叹自己运气好，还是对这种只能被动等待的处境感到无力。朱寻菡下意识地挽上朱今瑶的手臂。
看着“梅梅”远去的背影，她们挪到大门口。一阵声响过后，刚才从窗户里探出头的阿姐和另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大姐出现在她们面前。
“婶婶，我没骗你，真的是有俩人来吧，肯定也是知道这里活儿多，来这里找活儿干的。”
只见那人用一双能把人看穿的眼睛上下扫描了她们姐妹俩几眼，才开口把她们放进来。
刚才那个阿姐把她们拉到了女工休息的房间，屋里放着两张架子床，一张长方形的桌子，四周摆着四个条凳。
“你们先在这里坐一下，还没吃东西吧？我去找老板娘问问有没有什么剩饭剩菜。”
没过一会儿，就见到对方端着两个碗进来，上面放着两个白白的，看起来圆滚滚的东西，“北方不太吃米，所以米一般比较贵，这个是馒头，面粉做的，也挺好吃，然后我给你们盛了点剩菜，菜不多了，你们就着这个红的腐乳吃。有点咸，一点点抹到馒头上就能吃。你们先吃，我要去赶工了，明天就要了。”
说完来不及理会姐妹俩，径自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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