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猴在挖渠时试图逃跑的那天，天气热得像个大蒸笼，连狗都趴在树荫下吐舌头。可这小子不知哪来的劲，居然挣断了麻绳，一头扎进旁边的玉米地，结果被巡逻的士兵逮了个正着 —— 不是因为跑得慢，是被玉米叶子划得满脸是血，疼得嗷嗷叫，想不被发现都难。
赵虎把他拖到林缚面前时，这小子还在挣扎，嘴里骂骂咧咧的：“林缚！有种杀了我！不然我早晚要你的命！”
林缚正在给菜苗浇水，瓢里的水洒在地上，瞬间就被晒干了。他放下瓢，看了看瘦猴脸上的血道子，慢悠悠地说：“杀你？太便宜你了。军屯的水渠还差三丈没挖完，你要是能在天黑前挖完，我就给你块肉吃。”
瘦猴眼睛一瞪：“谁稀罕你的肉！老子……”
话没说完，赵虎照着他腿弯踹了一脚，瘦猴 “扑通” 一声跪在地上，啃了口泥。
“老实点！” 赵虎骂道，“大人跟你说话，是给你脸了！”
瘦猴梗着脖子，突然往地上一躺，开始撒泼：“我不挖！打死我也不挖！有本事你们就杀了我！”
林缚没理他，转身对陈老兵说：“去把昨天从他身上搜出来的那块玉佩拿来。”
陈老兵很快拿来个油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块羊脂玉佩，雕着只展翅的雄鹰，看着就价值不菲。
“这玉佩，” 林缚把玉佩扔在瘦猴面前，“是户部侍郎张敬府上的东西吧？我记得去年张侍郎来军屯巡查，腰间就挂着块一模一样的。”
瘦猴的眼神突然慌了，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你…… 你胡说！这是我家传的！”
“家传的？” 林缚笑了，捡起玉佩，指着鹰爪下的小字，“这‘敬’字，是张敬的名讳。你家传的玉佩，会刻着朝廷侍郎的名字？”
瘦猴的脸 “唰” 地白了，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赵虎这才反应过来：“大人，您是说…… 这小子跟张敬有关系？”
“不仅有关系，” 林缚掂了掂玉佩，“恐怕还是张侍郎放出来的狗。”
这话像块石头扔进水里，溅起了轩然大波。周围的士兵和百姓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张敬是朝廷重臣，怎么会跟一个抢粮的小毛贼扯上关系？
“带下去，好好审。” 林缚挥挥手，“记住，别打他，给他水喝，让他好好想想 —— 是自己说出来，还是让我把这玉佩送到京城，让皇上问问张侍郎。”
瘦猴被拖下去时，腿都软了。他知道，这玉佩就是铁证，再嘴硬也没用。
审到半夜，瘦猴终于松了口。赵虎拿着供词跑来找林缚时，手里的纸都在抖。
“大人，这张敬也太黑了！” 赵虎气得脸红脖子粗，“这一切都是他策划的！”
林缚接过供词，就着油灯看起来。供词上的字歪歪扭扭，却写得清清楚楚：
张敬早就看林缚不顺眼了。不是因为林缚做错了什么，是因为林缚的新政断了他的财路。原来军屯的粮食运输，张敬能从中克扣三成，光是去年，就捞了足足两万两白银。可自从林缚推行 “军粮直运”，他一分钱都捞不着了，心里跟猫抓似的。
“这老小子，算盘打得比谁都精。” 赵虎在旁边补充，“他知道明着跟您作对不行，就想了个阴招 —— 让李老四和瘦猴他们抢粮，再嫁祸给您，说您管理不善，军屯粮库形同虚设。到时候他再在皇上面前参您一本，把您拉下马，他好重新掌控军粮运输，继续捞钱。”
林缚看着供词，眉头越皱越紧。张敬这招确实毒，既想断他的路，又想踩着他往上爬，简直是一石二鸟。
“他还让瘦猴他们在抢粮时，故意留下些漕帮的信物，” 赵虎接着说，“想挑起军屯和漕帮的矛盾，让您首尾难顾。这老小子，真是把所有人都当成了棋子。”
林缚放下供词，走到窗前。外面的月亮很亮，把院子照得如同白昼。他想起去年张敬来军屯时的样子，一脸和蔼，握着他的手说 “林大人年轻有为，是国之栋梁”，现在看来，那副笑脸背后，藏着的全是算计。
“这玉佩，” 林缚拿起玉佩，“是张敬给瘦猴的信物，说只要抢粮成功，就凭这玉佩去京城领赏，还能给他谋个小官做做。”
赵虎气得咬牙：“这老东西，真是坏透了！用块破玉佩就想让人卖命，也太看不起人了！”
“不是看不起人，是太看得起自己的算盘了。” 林缚说，“张敬在户部待了二十年，天天跟银子打交道，早就练就了一身‘精打细算’的本事。在他眼里，所有人都能标价 —— 抢粮的弟兄，值五两银子一条命；瘦猴这样的头目，值块玉佩加个小官；至于我这个军屯主事，在他的账本上，大概值他半年的俸禄吧。”
赵虎没听懂：“大人，这啥意思？”
“意思就是，” 林缚把玉佩扔给赵虎，“他觉得能用钱和官，买通所有人，办所有事。可他忘了，这世上的事，不是都能算得清的。就像军屯的麦子，你就算得再准，天不下雨，照样长不好。”
第二天一早，林缚让人把瘦猴的供词抄了几十份，贴在军屯和镇上的告示栏里。百姓们围过来看，越看越气。
“张敬这狗官！竟敢算计到咱们军屯头上！”
“怪不得去年的粮食那么少，原来是被他克扣了！”
“林大人，您可得给咱们做主啊！”
林缚站在告示栏前，看着群情激愤的百姓，朗声道：“乡亲们，张敬的算盘打得再响，也瞒不过大家的眼睛。他想让咱们军屯乱，想让大家饿肚子，咱们偏不让他得逞！”
“对！不让他得逞！” 百姓们齐声喊道，声音震得树叶都落了几片。
就在这时，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挤到前面，拱手道：“林大人，张敬是朝廷重臣，权势滔天。您现在把供词公之于众，怕是会引来祸端啊。”
林缚看了看他：“先生是觉得，我该忍气吞声，让他继续克扣军粮，继续算计咱们？”
书生脸一红：“在下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只是觉得，应该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 林缚笑了，“等他的算盘打到咱们头上，把军屯的粮食全算进自己腰包，咱们再议？那时候，怕是只能喝西北风了。”
他顿了顿，提高了声音：“这世上的恶，你越是忍让，它就越嚣张。就像地里的蝗虫，你不趁早打，等它们把庄稼啃光了，再后悔就晚了。”
百姓们纷纷叫好，那个书生也低下头，不再说话。
林缚知道，光靠供词和百姓的愤怒，还扳不倒张敬。这家伙在京城经营多年，门生故吏遍布朝野，想动他，得有实打实的证据。
“赵虎，” 林缚对赵虎说，“你带几个人，悄悄去趟京城。找到去年负责押送军粮的老兵，问问他们张敬是怎么克扣粮食的，有没有人证物证。再去查查张敬的家产，我就不信他二十年清官能攒下那么多银子。”
赵虎领命而去，临走时把玉佩揣进怀里：“大人放心，我一定把这老小子的狐狸尾巴揪出来！”
林缚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明白，这趟京城之行，怕是不容易。张敬能在户部站稳脚跟，肯定不简单，说不定早就布好了天罗地网，等着抓把柄呢。
果然，没过几天，京城就传来消息，说赵虎在京城打探消息时，被张敬的人发现了，还被扣上了 “私闯民宅” 的罪名，关了起来。
陈老兵急得团团转：“大人，这可咋办？赵统领被关了，咱们的证据……”
“别急，” 林缚正在给玉米施肥，手里的粪叉挥得很稳，“张敬抓赵虎，不是怕他查，是想逼我出手。他算准了我会派人去救，到时候就能给我扣上‘结党营私’的罪名。这老小子的算盘，真是打得震天响。”
陈老兵还是担心：“那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赵统领在牢里受委屈啊。”
“当然不能，” 林缚放下粪叉，擦了擦汗，“但救，也得讲究方法。你去把王奎找来，我有要事跟他商量。”
王奎来得很快，听说赵虎被抓，脸色也沉了下来：“林大人，张敬这是冲着您来的。咱们漕帮虽然人微言轻，但只要您一句话，水里火里，我王奎绝不皱一下眉头！”
“我要你做的，不是水里火里，是去送信。” 林缚递给王奎一封信，“你派个可靠的弟兄，把这封信送到顺天府尹手里。顺天府尹跟张敬有仇，去年因为漕运税收的事，被张敬参了一本，差点丢了官。他肯定愿意帮咱们这个忙。”
王奎接过信，看了看封口：“大人放心，保证送到。”
送走王奎，林缚又让人写了封信，快马送往京城的锦衣卫指挥使刘守有。刘守有跟张敬也不对付，张敬克扣军粮的事，他早就想查了，只是一直没找到证据。
做完这些，林缚又拿起粪叉，继续给玉米施肥。陈老兵看着他从容的样子，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 —— 他知道，林缚这是胸有成竹了。
京城那边，果然如林缚所料。顺天府尹收到信，立刻以 “查案需要” 为由，把赵虎从张敬的人手里接了出来。张敬气得直拍桌子，却没理由阻拦 —— 顺天府尹查案，名正言顺。
更让张敬没想到的是，刘守有也动了手。他拿着林缚提供的线索，直接带人查封了张敬的一个粮仓，从里面搜出了足足五千石军粮，全是去年从军屯克扣的。
人证物证俱在，张敬就算有再精的算盘，也算不清了。
消息传到军屯时，百姓们放起了鞭炮，比过年还热闹。瘦猴站在水渠边，看着热闹的人群，突然 “扑通” 一声跪在地上，对着京城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
“起来吧，” 林缚走过来，“磕再多头，也换不回被克扣的粮食，换不回那些因为缺粮而饿死的百姓。”
瘦猴抹了把眼泪：“大人，我错了。我不该被张敬当枪使，更不该……”
“知道错了就好，” 林缚打断他，“好好挖渠，把欠下的，一点点还回来。”
瘦猴重重地点点头，拿起锄头，卖力地挖了起来。阳光照在他身上，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流，滴在刚挖好的渠里，泛起一圈圈涟漪。
林缚站在渠边，看着汩汩流淌的水，心里感慨万千。张敬的算盘打得再响，也没算到人心 —— 百姓的心，士兵的心，还有那些被他当成棋子的人的心。这些心，是算不清、买不走的。
就像军屯的土地，你可以算计着种什么能多赚钱，但要是不用心去种，不用汗水去浇，终究还是会颗粒无收。
远处的田埂上，几个孩子正在追逐打闹，笑声清脆。林缚笑了，转身往回走 —— 他得去看看新种的豆子，是不是该浇水了。
至于张敬，听说已经被关进了大牢，天天在牢里拨弄着手指，不知道还在算些什么。只是这一次，他的算盘，再也打不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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