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影苑正堂内,一炉沉水香青烟袅袅,却压不住空气中凝滞的沉默。
尹妃素手纤纤,执壶为对面的皓思离斟茶。
琥珀色的茶汤注入白瓷杯中,发出清微的声响,在这寂静里格外清晰。
她抬眼,只见儿子皓思离垂着眼帘,目光死死锁在桌案的纹路上,仿佛要将那雕花看出一个洞来。
“苍儿……”
尹妃的声音轻柔如羽,却带着不容忽视的穿透力。
“你在想什么?”
皓思离猛地抬眸,眼底翻涌着少年人藏不住的惊涛骇浪。
他嘴唇翕动了几下,才艰涩地开口:
“母妃……老六他……”
他将皓思澜那番石破天惊的话,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
尹妃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指尖微微一颤。
她垂眸沉思,杯中茶面漾开一圈圈涟漪,恰如她此刻的心绪。
良久,她才缓缓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叩。
“他这是在警告你。”
她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慢条斯理道:
“但也是一份愚蠢的供词。”
“他把刀柄塞进你手里,让你去指证他。”
“你觉得,他为什么这么做?”
皓思离的呼吸一滞,这个问题他还没来得及细想。
“因为他笃定你不敢,也笃定你一旦动手,就会陷入万劫不复。”
尹妃放下茶杯,目光锐利如刀。
“可他算错了一步。”
皓思离猛地看向她。
“他没算到,他的‘愚蠢’,恰好可以成为你的‘利器’。”
尹妃一字一顿:
“现在,所有的苗头和证据都指向他。”
“你若顺水推舟,会如何?”
皓思离怔怔地看着母妃,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仿佛藏着星辰与深渊。
他脑中电光石火,瞬间明白了整盘棋的走向。
他紧绷的嘴角,终于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这……或许是个好办法。”
尹妃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像冬日湖面的薄冰,寒气逼人。
“苍儿……”
她轻启朱唇,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
“这把火,不必我们亲手去点。”
她端起茶杯,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眼帘低垂,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闲事:
“你只需寻个信得过的人,将那些‘证据’,不着痕迹地送到老十一的案头。”
她抬眼,目光如炬,直刺皓思离的内心深处:
“让他去做那个恶人,我们去……看一场好戏。”
“隔岸观火”四个字她没有说出口,但那眼神里的算计与冷酷,比任何言语都更加清晰。
皓思离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但随即又被一种棋局已定的兴奋所取代。
他看着母妃那运筹帷幄的模样,心中最后的疑虑烟消云散。
他郑重地俯首,声音沉稳而坚定:
“好!”
骄阳宫
单听其名,便知是何等气派。
宫墙以最上等的金丝楠木为梁,琉璃瓦在日光下流光溢彩,宛如一片凝固的金色海洋。
汉白玉的台阶宽阔洁净,栏杆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朝阳飞凤。
殿内更是极尽奢华,地面铺着整块的光滑如镜的金砖,香炉里燃着顶级的龙涎香,袅袅青烟都带着一丝甜腻的贵气。
这里的一草一木,一桌一椅,无不彰显着皇贵妃那独一无二的尊荣与圣眷。
骄阳宫的主人皇贵妃,乃是六王子皓思澜的生母。
皇贵妃生得一副极明艳的容貌,宛如一朵盛放到极致的牡丹。
她有着一双上挑的凤眼,眼波流转间,自带着三分笑意与七分威仪。
鼻梁高挺,唇不点而朱,肌肤是久养深宫的莹白,在金钗珠翠的映衬下,更显得雍容华贵。
她从不屑于做小家碧玉般的楚楚之态,只是往那儿一站,便如一轮骄阳,耀眼得让人不敢直视。
殿内檀香袅袅,与茶香交织成一派静谧。
皇贵妃素手执杯,正与皓思澜闲话家常,气氛安详得仿佛一幅凝固的画。
骤然,一道黑影如鬼魅般破开这片宁静,悄无声息地滑入殿中。
他身形瘦削,动作迅捷,落地无声,仿佛只是光影的偶然凝聚。
品茗的两人动作同时一顿。
皇贵妃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皓思澜则缓缓抬眸,那双深邃的眼瞳里,方才的闲适瞬间褪去,只剩下冰冷的审视。
蒙面人单膝跪地,头颅深垂,将一本薄薄的册子高举过顶,声音压得极低,仿佛从地底传来:
“启禀六王子,九王子命属下将此物,神不知鬼不觉地置于十一王子书案。”
皇贵妃的凤眸,微不可察地一凝,随即又恢复了雍容。
皓思澜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语气听不出喜怒:
“呈上来。”
蒙面人起身,如狸猫般趋步上前,双手奉上册子,随即又退回阴影之中,与殿角的黑暗融为一体。
皓思澜并未立刻翻看,只是用指尖摩挲着册子粗糙的封面,感受着那份不怀好意的重量。
片刻,他才慢条斯理地翻开,眸光扫过几页,唇边的笑意终于化开,带着一丝冰冷的嘲弄:
“呵,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
他将册子递给皇贵妃。
皇贵妃接过,纤长的手指快速翻阅,脸上波澜不惊,唯有一抹冷笑在唇角一闪而逝。
“这不正好吗?省得我们再费心布局。”
皓思澜收回册子,目光投向蒙面人,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就按老九说的办。”
“记住,要‘神不知鬼不觉’。”
“遵命。”
蒙面人一拱手,身形如一缕青烟,倒卷而出,转瞬便消失在殿门之外,仿佛从未出现过。
殿内,檀香依旧,茶却已微凉。
御书房内,万籁俱寂,唯有烛火偶尔“哔剥”一声,在皓承宇专注的侧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他端坐于龙椅之上,朱笔在堆积如山的奏折上落下,笔走龙蛇,沉稳如山。
当指尖触碰到一本册子时,动作却微不可察地一顿。
这本册子没有寻常奏折的规制,触感微凉,质地寻常。
他翻开,起初只是随意一瞥,但很快,他的目光便被牢牢钉在了纸页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
烛泪无声滑落,堆积在烛台之上。
皓承宇的背脊不知何时已挺得笔直,周身那股从容的威仪,渐渐被一种冰冷的、如临大敌的肃杀所取代。
他握着朱笔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大王……”
一直侍立在阴影中的太监总管广平,不知何时已悄然走近。
他并非看到了册子的内容,而是嗅到了空气中一触即发的危险气息。
他不敢抬头,只将声音放得轻柔如羽,拂尘微微垂下:
“您可是龙体不适?”
“奴才这就去传太医。”
皓承宇没有抬头,目光依旧死死锁在册子上,仿佛要将那薄薄的纸页看穿。
他从齿缝间挤出两个字,声音低沉而沙哑:
“不必。”
一个“不必”,便是一道不可违逆的圣旨。
广平心头一凛,不再多言,无声地退回了原位,将整个御书房的寂静,连同那本册子里的惊涛骇浪,一并关在了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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