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上楼，张平便吭哧吭哧地将数个鼓囊囊的布袋，重重地搁在了赵颂麒脚边，就在赵颂霖病床旁。
“兄弟，这点子土特产，送给你们尝尝鲜！”
尾随其后的赵颂麒，目光落在地上那堆小山似的土产上，连忙摆手。
“使不得，张大哥，这忒重了！你们千辛万苦从山里背出来，快拎回去。”
他略一沉吟，又补充道：“要不这样，东西先搁这儿，明儿我合计合计，给你们折算成钱。”
张平咧开嘴，露出被山风刮得有些皴裂的朴实笑容：“哪里哪里，山旮旯里野生的玩意儿，不金贵。这次要不是你援手，我俩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李秀兰也在一旁附和：“可不是嘛，恁大的恩情，这点心意算啥子。快收下，不然俺们两口子这心里头啊，老不踏实。”
见对方情真意切，盛情难却，赵颂麒只得颔首收下了这份厚礼。
他打量着二人满面风尘，连发丝间都夹杂着草屑，便随口挽留：“这就要回去了？天色将晚，何不吃了便饭再动身？”
张平下意识地转头望向李秀兰，只见她几不可辨地摇了摇头。
张平立刻转回来，连声推辞：“不了，真不了！家里头还一堆事儿候着呢，得赶紧回。下回，下回有机会一定登门叨扰！”
“那成，”赵颂麒见状，亦不再强留，“路上仔细着点儿。”
“欸，好嘞！回见！”张平应声，一把攥住李秀兰的手腕，步履骤然加快，几乎是小跑着冲出了病房。
方才迈出医院正门，甫一脱离楼内的静谧，周遭喧嚣尚未入耳，张平便猛地攥紧了李秀兰的手，竟似脚底安了弹簧，拔腿便朝前狂奔而去。
他嘴里压不住地念叨：“发了！秀兰，咱们要发了！”
李秀兰被他拽得一个趔趄，差点摔跤，又惊又急：“平哥！你慢点！骨头都要散架了！啥发了？你倒是说清楚啊！”
张平这才急急停下，转过身，脸膛因为激动涨得通红，眼睛亮得吓人。
“秀兰！咱们那些山货，有销路了！赵颂麒，他自己开了个啥……商贸公司！专门收这些土玩意儿！”
他喘着粗气，语速飞快：“他让我们明天就送些货过去给他看看！要是东西好，后面的他全要！”
李秀兰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随即巨大的惊喜就冲上了脸，眼睛也跟着亮了起来，嘴角咧开老大。
“真的？！哎呀！那可太好了！这下……这下村里人都有指望了！”
张平用力点头，声音都带着颤：“可不是嘛！走走走，赶紧回！这好消息得赶紧告诉王叔和廖叔他们！让他们也跟着高兴高兴！”
两人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是揣着天大的宝贝，脚下生风，恨不得一步跨回村里。
等他们深一脚浅一脚赶回村子，天色已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了。
张平先把李秀兰送到家门口让她歇着，自己家门都没进，转身就朝廖柏明家去了。
人还没进院子，张平的大嗓门就先到了：“廖叔，成了！成了！”
廖柏明正在院里归拢农具，听见动静愣了下，抬起头：“啥成了？你这小子，咋咋呼呼的。”
张平总算收住了冲势，脸上那喜色简直要溢出来，几步抢到跟前：“成了，廖叔！咱们的山货，有买家了！指名道姓，明儿一早就让送头批货去！”
廖柏明手里的扳手“哐当”一声砸在泥地，整个人都懵了，颤声确认：“当、当真？人家…当真肯收咱们这些？”
张平重重点头，语气斩钉截铁：“千真万确！那位赵经理，当场验了货，直点头说好着呢！指派了明早先送五十斤松子、五十斤榛子，外加五十斤干蘑菇过去探路！”
恰在此时，王把头掀帘而出，听了个正着，两只手激动得都不知道往哪儿安放，一个劲儿地搓着，脸膛涨得红彤彤：“我的老天爷！这可真是…真是天大的喜事！我这就去吆喝大伙儿，麻利儿地把货备齐喽！”话音未落，人已如旋风般卷出了院门。
廖柏明激动得嘴唇哆嗦，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哽咽：“这…这真是…老天爷睁眼了啊！咱、咱们这苦日子，总算…总算望见亮了！”他一把拽住张平胳膊就往屋里带：“走走走，快进屋歇歇脚，瞧你累的，叔这就给你倒碗水润润嗓子。”
心里一直惦记的事说准了，廖柏明只觉浑身一轻。张平那洪亮的嗓门，差点把廖柏明刚刚落地的魂儿又给震飞了。张平瞅着廖叔这副喜不自胜的模样，心头也暖烘烘的。为了村里这桩事，廖叔前前后后，不知熬白了多少根头发。如今总算有了眉目，瞧他那劲头，比自个儿捡了元宝还兴奋。
昏黄的灯影摇曳下，廖柏明小心翼翼地给张平斟了碗凉白开。
“平子，坐，先喝口水缓缓气。”
他递过碗，可刚把张平按到凳子上，端起水壶的手顿了顿，眉头又拧了起来。
那股高兴劲儿稍微退了点，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些。
“明儿就要货？这量是不大，可上哪儿凑去？咱各家是有点存货，可零零散散的……”
“还有，人家要的是生的还是熟的？价钱咋说？这都得问清楚啊。”他还是不放心，追问了一句，“平子，这事儿可不小。你能保准人家真都要？万一…万一人家变卦了呢？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他心里头还是七上八下的，生怕空欢喜一场。
张平接过碗，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抹了把嘴。
看廖叔这患得患失的样子，他放下水碗，就把今天在医院怎么救了人，又怎么碰巧遇上那位老先生的儿子，这前前后后的事，仔仔细细给廖叔学了一遍。
“廖叔，您就放宽心！这事儿啊，巧着呢！”
张平把在医院的经过细细说了一遍，连赵颂霖当时的语气都模仿了几分。
“……那赵经理，人家是正儿八经开公司的，我听他那意思，是真缺咱们山里这些玩意儿。他还打了包票，只要东西好，有多少要多少！”
“价钱的事儿，明儿去了再细谈。生熟啥的，也等明天一块儿说。”
“至于明天的货嘛，我想着，先从咱信得过那几家匀点出来，凑够数再说。先让赵经理看看咱们的货色。”
廖柏明听着张平细说了原委，那紧锁的眉头才慢慢舒展开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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