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一舟和小宝她们一行人在客栈住下，周枷很快就听到动静赶了过来。
他还说着要给计一舟他们单另找一个小院子来着，但是被计一舟拒绝了。
“今天休息一天，明后天你让人带我们去沿河岸土壤盐化最严重的部分先看看。”计一舟吩咐道：“让你们的农官和记录官都跟着，安排好你们这边的事情我还要去丰林。”
宁元昭肯定不会一直在丰林待着，这种指挥长级别的人估摸着也就在最初期会在现场待着，等事情安排好之后就还要顾着别的事情干了。
之后可能会固定时间去下边看看进度，验收一下成果，再做一些别的安排。
等他这边忙得差不多了就去看看宁元昭还在不在丰林，在的话就陪陪他，不在的话就带着小宝和她们溜达着玩一玩。
这回他们把三只黑也带出来了，反正他们家马车够大够宽敞，狗子也听话爱干净，带着也能让哥仨放放风。
周枷没那么怕计一舟，但是态度依旧恭敬，行了个礼之后就说要先下去准备人手。
计一舟他们歇了一天，小宝带着茯苓和许书出门去溜达了，她还没好好逛过这个地方呢。
在这边逗留了一天，小宝买了些没用的美丽废物，他都皱着眉拣了一些比较重的大件儿塞进了空间。
第二天一早，计一舟就跟着周枷坐着马车往下边县里赶了。
窗外的景色逐渐由熙攘的街市变为开阔的田野，继而，一种难以言喻的荒凉感开始扑面而来。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特殊的咸腥气息，不同于海边那种湿润鲜活的咸风，这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咸闷之气，有点像是发酵久了的咸鱼烂掉了加了些水放在太阳底下晒过好几天的味道。
又有鱼腥味，又有被炙烤的焦煳味，还有一些说不上来的苦苦的味道。
车速放缓，驶上一条略显坑洼的土路，目的地很快就到了。
广安这边最大的河流就是渭月江，渭月江这边已经在去年的大雨之后就重新修筑了堤坝。
计一舟带着人到堤坝上看了一眼，这时候的水还是清澈的，不像去年那般，河水浑浊，颜色是一种不健康的黄褐色。
水位线忽高忽低，岸边的泥泞地带留着水痕，能看出潮汐的变化。
河岸边这些空出来的荒地，不是他记忆中的肥沃的深棕或黑色，甚至连明月村那种微微泛着白的黄土都比不上。
先前他看过宁元昭从广安带回去的土壤，那时候他只是用一些技巧判断了一下，知道这些土壤都是盐化严重的。
但是他从来没想过会这么严重。
大面积刺眼的灰白色盐霜，就跟人身上得了皮肤病长了皮癣一般，其间又掺杂着一些红褐色块。
这种情况应该就是土壤中铁锰等矿物质在长期积水、缺氧环境下被严重氧化析出的痕迹。
应该是……他有点儿忘记了。
先前明月村也没有这么严重，严重到他需要记这些东西。
计一舟往下走了走，小宝跟在身后，三只狗也亦步亦趋，计一舟回头看了她们一眼，“去玩儿吧，不要离开我的视线。”
小宝试探性地在地面上踩了踩，帮帮硬。
“那我就在这附近带着他们跑一跑，不会走远的。”小宝说。
这地儿跑来跑去都是特别宽的大平原，地上连杂草都很少，只要她们不下河，就没什么危险。
当然了，也没什么好玩儿的。
不过小孩儿嘛，总是能找到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自娱自乐。
小宝她们跑出去之后，计一舟才有时间好好观察这片土地。
他微微用力，靴尖碾碎一小块表面的土壤，捡起来搓了搓，入手粗粝硌手，根本就没有一点土壤应该有的绵软感。
他嗅了嗅，那股咸涩沉闷的味道更加浓烈。
随行的周枷见状，面露苦色，“计大人，您都瞧见了。这地方……哎，一年糟过一年。”
现在还好些，春天返潮，还能看见一些耐盐碱的三两棵杂草。
虽然不仔细看也看不见什么，但是最起码也是有的。
一旦入了夏，遇上个雨季，下个没完的雨，海水又不是每次都能拦得住，雨停水退后，盐碱留下，日头一烤，便成了这副模样。
渭月江的水要等到海水都退去之后又要花些时间，把渭月江的水送到这么远的地方又要下很大的功夫。
从前他们没钱，根本就不可能花大功夫引水来灌溉。
而且引来的水就算灌溉了，这里的土壤也种不出沉甸甸的粮食。
早些年还有几户人家在此熬盐垦殖，到了如今，已是十室九空，能走的都走了。
计一舟默然不语，缓步前行。
脚下的土地，基本上都是带着盐壳，没有生机的土地。
只有一些边边角角上，有那么一些耐苦耐咸的碱蓬、盐蒿，稀稀拉拉地从地缝中挣扎而出。
就这，都还是叶片灰暗蔫萎的样子，非但不能添丝毫生气，反更显此地之死寂。
一些低洼之处，残留着些许尚未完全干涸的咸水洼，水色浑浊，边缘凝结着一圈白森森的盐硝。
土壤板结至极，雨水难渗，咸水难排，形成恶性循环，海水带着盐碱来，水蒸发之后留下的全是相对纯净的盐碱，年复一年，这边就成了不毛之地。
周枷引着计一舟走到一片色泽较深的土地前，“大人请看此处，去年汛期之后，把这片地泡了的有一个来月，水全部退掉之后，这边就成了这样，柴刀劈上去都只留一道白印儿。”
计一舟蹲下身用一个小石头砸了砸，果然只刨起些许碎屑。
之前宁元昭带回来的那些土他都已经用水溶解沉淀等粗略方法判断盐碱成分了，虽然手上没有精密的检查仪器，但是他心里也有了几分决断。
这个地方恐怕不是单独的一个盐分极高的情况，恐怕还有碱毒以及土壤板结的问题，比明月村那一点点土地可棘手多了。
计一舟站在原地看了看这广袤的、没用的土地深深叹了口气，他原本想的引淡水冲淋，开沟排盐的法子也不知道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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