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前。
“杀掉我，东海将彻底失去镇守此地的天地之灵，到时，海水倒灌，四海大陆地壳变迁，那些渺小脆弱人族将全部葬身大海。”
梵曦眼神怜悯地看着墨故知，目光中充满了讽刺，“而你，就是导致这一切的罪人。”
墨故知无动于衷。
梵曦叹了口气又道：“冷心冷情的坏小孩倒是无所谓，可你的那些同门呢？”
“他们不是要守护天下苍生吗？”
墨故知心里很乱，她怎会想不到此举的后果？
若是这里仅仅是她和梵曦二人，她绝对不会给梵曦说第二句话的机会。
反正东海大陆是飘渺宗的地盘，能给容九添乱她乐不得的。
可惜，墨故知默默看了一眼坚守在海岸边的师兄师姐，别管她心里怎么想，她从始至终都是归一宗的弟子，而归一宗作为四海第一大宗，以守护天下苍生为己任。
她不能成为归一宗的污点，也绝不能将归一宗推上风口浪尖。
只是现下寻岳血脉觉醒，梵曦和寻岳本就一体而生，就像两片散落的拼图，只有融合对方的骨血才能成为一个整体。
可同样，一个整体中绝不可能出现两种意识。
“电车难题吗？”墨故知神色悲凉，是救苍生，舍一人，还是······
“小师叔······”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不知何时在识海中响起，墨故知浑身一滞，漆黑的瞳孔仿佛有了光亮。
“寻岳？”她声音有些颤抖，“是你吗？寻岳？”
墨故知下意识想低头，却被识海中的声音阻止。
“别看了，小师叔，那具身体都快溶解干净了。”
寻岳声音分明带了点调笑，但墨故知却感受到一股难以承受的悲伤。
“唉——”寻岳叹了口气，“出来一趟，给自己找了个生母，还发现自己不是人。”
顿了顿，那声音又道：“现在还要给自己找一个新的身体。”
“······什么意思？”墨故知忽然有了猜测。
寻岳笑了笑，“小师叔不应该比我清楚吗？”
墨故知默了一瞬，缓缓开口道：“魂体。”
“魂体。”
两道声音同时在识海中响起，寻岳继续道：“身体被那团光源溶解之后，我的意识莫名陷入一段时间混乱。”
“好像有什么力量护住了我的意识。”
那声音有些烦躁，墨故知莫名想到了暴躁小狗。
“但是我想不起来。”现在是湿漉漉的小狗了。
墨故知听着神色一暗，心中有了猜测。
寻岳看不见她的神色，默了默又道：“但是我又想起了点别的。”
墨故知刚想问什么，结果就听见寻岳“啧”了一声，“但是我描述不出来。”
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
墨故知翻了个白眼，“我就说平时多看点书，你看看现在，看图说话你跟我说你描述不出来······”
“停！停！”寻岳赶紧举手投降，“别念了，别念了，小师叔。”
墨故知微微勾起嘴角，但马上又压了下去，“说吧，想怎么做。”
识海中的声音沉默了一瞬，墨故知眼睫微垂，遮住一闪而过的不安。
“我想和她融合。”
“······”墨故知没有回答，耳边纷乱的声音尽数化作刺耳嗡鸣。
良久，她吐出一口浊气，“想让我怎么做？”
“消耗她，削弱她，给我争取些时间。”
仿佛早就预测到结果，那声音没有任何犹豫，甚至还有心情开玩笑，“毕竟现在这具身体动一下也挺难的。”
“寻岳。”墨故知还是第一次这么正经地叫他名字。
“希望你醒来的时候还能叫出我的名字。”
墨故知缓缓睁开眼，看着眼前高高在上的神明还有宛若炼狱的人间，眸光幽深，“不然，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
识海中除了一条沉睡的蛇，一片死寂。
墨故知没有任何犹豫，说完，密密麻麻的力量线仿佛要将她撕碎。
下一秒，四方天地之力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集中，密密麻麻的力量线宛如传送纽带，此刻疯狂运作。
有点疼。
墨故知扯了扯嘴角，平常不到万不得已的大招此刻不要命似地往上堆。
剑鸣穿透雷霆，墨故知的身躯却越来越透明，身上穿插的力量线仿佛加速生命流失的导管，在输送天地之力的同时也带走了这具身体的生机。
梵曦看着眼前这一幕，不理解道：“再这样下去，别说吞噬我，不出一刻钟，你的神魂就会因为承受不住天地之力彻底消散。”
她摇摇头，似是遗憾似是讽刺道：“没人告诉过你，过犹不及吗？”
“这就不劳您费心了。”墨故知一身白袍在风中猎猎作响，簪上雪在半空中划出一道血痕，时间仿佛有一瞬间的静止。
梵曦微微一怔，只觉记忆中出现片刻空白。
下一秒，汹涌的浪潮中冲出一道月白色的身影，梵曦面无表情，心中却早已掀起万丈波涛。
一个经过后天修炼得来的灵体，竟有一瞬间劈开了空间屏障！
墨故知剑风直抵面门，梵曦抬手作势，“你的身体已经不堪重负，如此不计后果，你究竟图什么？！”
过分的天地之力带来的威压终于撕碎了这尊神像的假面，梵曦双眼猩红，挤压的灵气在透明的身躯中飞速流转最终汇聚于一点。
只覆着一层薄皮的手穿透墨故知胸口的同时，剑刃贯穿手掌。
下一瞬间，密密麻麻的力量如同见了血的蚂蝗，刹那间将那具透明的身躯贯穿。
梵曦缓缓转身，在看清身后人的瞬间，眸光倏地一凝。
那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只是纷乱的血管上挂着一团堆叠的血肉内脏，尚未溶解完全的人皮悬挂在一边，看起来甚是骇人。
在场的二人眼中情绪万千，却独独没有惊骇。
“寻岳。”
没有躯壳包裹的血肉不停滴落，却在海中掀不起任何波澜。
滴答滴答，不知是谁的鲜血落下。
墨故知好像感受不到胸口的疼痛，她抬起手，用力一攥。
下一秒，力量线猛地收束。
堆叠的血肉和空荡的身躯相撞融合。
在那张已看不出容貌的脸上，墨故知仿佛看见了一闪而过的温柔。
“小师叔，等我回来。”
墨故知有一瞬间的恍惚，识海已经彻底归于平静，好像一切都是她的幻觉。
“狗崽子。”墨故知垂眸，任由身体从半空中坠落。
她听见了，那是寻岳给她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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