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混沌不开，人、神、灵三族鼎立。
灵族始于万物，终于万物，掌控着世间最纯粹的灵气，拥有着与生俱来的天赋。
与沉心修行的人族不同，灵族无需开悟，从他们苏醒的那一刻起，流动的血液里就带着无尽生机之气。
但与之相对的，灵族的身体就好像是盛满“圣物”的容器，他们身体需要经过极其漫长的成长期才能完全与血脉融合。
血脉越纯粹的灵族，初生的躯壳就越脆弱，这也是灵族大部分时间避世不出的原因。
某种程度上看来，这何尝不算是另一种“公平”。
而这些血脉中存在的天赋能力遭到了部分人族的觊觎，在不断地交手中人族也看穿了灵族的“弱点”。
初生的灵族在还没有自保能力的情况下被人族掳走，灵族悲痛万分，这也是人灵两族很长一段时间对立的原因。
但寻岳生来就没有躯壳，只有一身血肉被献祭的灵气包裹，生长的速度更是慢了普通灵族几倍不止。
即使被天地之力滋养了数百年，也不过一个人类孩童的大小。
其实按照梵曦的计划，只要血肉回到早已度过生长期的躯壳，二者融合可以说直接越过灵族的生长期。
但血肉成为主导，寻岳舍弃肉身，没了容器的固定，血肉四散横流，不出片刻便会归于万物。
以灵族遗址中残留的生机之气，其实远远不够承受如此纯正的灵族血脉。
然而，不知何时融进血肉里的一股生机之气巧妙地填补了缝隙，同那些残留的生机之气短暂充当了“母体”。
海水在雷光中沸腾。
寻岳仰头望着天际翻滚的紫电，感受到血液里迸发出悲鸣。
那些梵曦残留的怨灵生机如同附骨之疽，即便剥离了躯壳，却仍在撕扯他的神魂。
寻岳缓缓看向自己的手掌，新生的肌肤下流动的不再是寻常鲜血，而是裹挟着真正天赋能力的灵族血脉。
“原来这就是灵族的天赋能力。”
他喃喃自语，指尖又一次抚过心口，那里本应跳动的心脏，如今正被灵族遗迹中残留的纯粹灵气填补。
无数白骨从海底伸出，像是一双双手臂托举着他们仅剩的信仰。
那些被献祭的族人，此刻正为了他们的族群将积攒千年的生机注入他的灵脉。
弗唯赶到的时候就是这么一幕——
接近透明几乎没有人气的小师妹，喘着粗气苦苦支撑的七师弟，狼狈不堪的六师妹还有神识耗尽的八师弟。
当然，还要加上浑身都是血的小徒弟，还有东奔西跑的师侄们。
听着耳边七零八落的喧嚣声，弗唯眉头都卷成麻花了。
这是“真”乱成一锅粥了。
趁热喝了吧。
喝屁啊！
弗唯二话不说冲入战场，一把薅过奄奄一息的小师妹，也不管瓶子里装的什么药，一股脑全灌了进去。
浥青听见动静回头，看见弗唯的瞬间所有被刻意忽略的情绪上涌，好像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
“师父······”
这一声“师父”叫出了好几个人，下一秒——
“五师兄！”
“五师伯······”
弗唯深吸一口气，忽然觉得眼前好像是一群嗷嗷待哺的崽子，而自己就是离家的“老母亲”。
“其他的之后再说。”看了眼几乎力竭的渡山，弗唯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了。”
渡山苦笑一声，“不辛苦，命苦。”
说着瞥向失去意识的小师妹，“我就说跟着小师妹准没好事。”
“那个什么情况？”弗唯叹了口气，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这么爱叹气呢？
渡山摇摇头，“具体不清楚，但现在来看，应该是要渡劫。”
天穹之下的乌云几乎与海面相连，狂风裹挟着漩涡，将海水掀翻逆卷到了天上。
弗唯眼看巨浪一个接一个打来，晃动的船身险些撞上被淹没的城墙。
他根本没时间了解事情的经过，两柄月牙斧横向飞出，将那兜头而来的巨浪拦腰斩断。
飞溅的水花中金属的摩擦声一闪而过，月牙斧回旋如组合的新月，破空而来却不带丝毫杀意，如温柔流转的月华，转瞬之间，浪潮在半空中四分五裂，如同一场被截断的暴雨，落在身上只剩下潮湿。
天边乌云滚滚，一道亮刃划破天际。
灵族新生，天道震怒。
没有任何铺垫，第一道天雷就试图将这个灵族扼杀。
“我@#￥@@#······@#！”
寻岳被劈得一激灵，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小师叔每次渡劫都要骂人了。
天雷怎么还见人下菜碟呢？！
天雷之中寻岳几乎被劈的透明，雷电游走在体内，淬炼下的骨骼好像发出金石碰撞般的脆响。
极度强烈的灼痛中，灵族的天赋能力在雷光中彻底觉醒。
那些被清洗掉的破碎记忆宛如一块块拼图重新镶嵌入识海。
“你本可以成为最完美的灵族。”
梵曦残留的执念化作黑雾缠绕上来，她的声音中带着蛊惑的温柔，“只要接纳我的身躯，你便是这世间最强大的灵族······”
寻岳眼神有一瞬的迷茫。
下一秒，他忽然伸出手攥住黑雾，掌心升腾起的火焰将黑雾烧了个一干二净。
“东海滋养的怨灵吗？”
他盯着手中的黑烟，一字一顿道：“你留不住我的，我只是寻岳，从始至终。”
海底传来轰鸣。
即将被大海吞噬的躯壳陡然暴起，海面炸裂的瞬间，千万道怨灵嘶吼着扑了过来。
这是海洋对试图离开的天地之灵的挽留。
寻岳扯了扯嘴角，缓缓闭上眼睛，任由灵族的纯粹生机从四肢百骸溢出。
那些白骨再次浮现，这一次，他们完成最后一场献祭。
海蓝色的流光下，沸腾的怨气被牢牢锁在深渊裂隙。
“镇。”
寻岳并指划破掌心，按照识海中的记忆以血为墨在空中写下繁杂的符文。
每落下一笔，东海便平静一分。
当最后一笔完成时，翻涌的海浪忽然在半空中凝滞，下一瞬间，便化作细雨淅淅沥沥地落回海面。
第二十七道天雷贯穿云层时，寻岳终于跪倒在虚空。
新生的灵体布满裂痕，却比任何时候都更接近真实。
眼前通天大道终于展开，他好像看见了属于问心道的碑文。
那些曾经模糊的痕迹此刻清晰可辨。
【明己非固守，入世即出尘。】
记忆忽然回溯到他择道那天。
闲逸坐在摇椅上翘着二郎腿，手里拿着他新买回来的糕点，嘴里有一下没一下地嚼着。
“问心道，问心道，问心道啊······”
闲逸冲着试图“偷”他点心的小徒弟“啧”了一声，最后缓缓道：“修问心道的都是傻子。”
“这一点你倒是挺符合的。”
那时候寻岳听完瞬间呲牙反驳，“你才是傻子！”
却根本不明白这声“傻子”背后的深意，如今却在这种情况下醍醐灌顶。
寻岳念着那两个忽地笑了，或许师父当时就是单纯地想骂他傻子。
可他今天却悟出了点别的。
“问心道，叩问其心。”
“明己，入世，斩妄，问心。”
他自觉心思纯净，没有妄念缠身，问心良久却不知心在何处。
如今看来，问心问心，重点不是问，而是心。
问天问地，最后不过就是一个坚守本心。
最后一道天雷仿佛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势必要让这个新生的灵族灰飞烟灭。
寻岳不闪不避。
船上的众人但见一道火红的流光，一箭出，万箭现。
飞扬的火灵箭仿佛割裂千年时空，带着火焰穿透天地，将那天雷生生撕开两半。
劫云慢慢消散，断虹雨歇，山隐雾霁，光耀四野。
浪潮退去，泥沙混杂，入目皆是狼藉。
寻岳缓缓落地，脚下的潮湿让他怔忪，欢呼声从远处传来，人们正庆幸在灾难后的重生。
咸涩的海风中，他倏地听见浪潮的低语，那些徘徊的魂灵终于释然，一阵微风拂过，温柔地漫过心间。
东海在他身后起起伏伏，四散的光点化作灵气散入风中。
平洲城此刻迎来了新生。
所谓的镇守，从不是画地为牢。
至此，在那通天大道上，寻岳又迈进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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