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云城的佛母庙，不是从天而降的救赎，而是充满耐心的、被暂时禁锢的“猎人”。
整个北云城不过是文雪霁豢养真身零件的牢笼，曾接受过“圣水”洗礼的百姓不过是年前肉佛血脉的连接。
因此，那些触手每晚前来，只是为了“保护”未来的饵料。
又是一城人供养一个“神”。
墨故知不明白，尘镜为何要在四海界用这种法子“造神”，如果只是为了毁掉一个小世界，也太小题大做了。
天坑底部，香气混合着人身的腐臭在周遭几乎凝成实质。
墨故知微微蹙眉，冷沉着脸望向半空中令人无法忽视的、应该被称作“文雪霁”的东西。
无数纠缠蠕动的触手彻底封死最后一点天光，黑暗浓稠如墨，沉甸甸地压在头顶，只剩下那些坠在触手顶端的头颅，一双双眼睛或空洞，或痛苦，在绝对的幽暗中，偶尔反射出一点死寂的微光。
“为什么·····你们即使变成这副样子。”墨故知眼底闪过片刻迷茫，“也要选择这条路？”
咔嚓、咕叽······
令人牙酸的咀嚼声、血肉被碾磨挤压的黏腻声，从四面八方渗透而来，似是代替了回答。
“墨九渊被赐予了诡炁，梵曦等待着灵族血脉中的清正灵气，可你呢？”
那些声音在黑暗中越来越近，像是钝刀子刮过神经，莫名的绝望一直延伸到骨头缝里。
空气中弥漫着千年肉佛特有的香气，只是此刻混杂着新鲜血液的铁锈味，甜腻又腐朽，闻起来令人作呕。
“等待着一具完美的容器？”墨故知瞥向身后蜷缩的小人，不禁冷笑。
文辞将自己缩在阴影中，身体筛糠般抖动着，闻言猛地一颤，指甲下意识嵌入掌心。
她缓缓抬起头，死死盯着头顶那片蠕动翻卷，由无数熟悉的“人”构成的穹顶，胃里霎时间翻江倒海，喉咙里全是苦涩。
“祖、祖母······”零星的声音碎片从她齿缝里挤出，带着濒死的颤音。
“可你又如何确定，长久靠吸食血肉精魂为生的你，还能成为一个正常的‘人’？”
墨故知没有再看，她垂眸看着眼前无尽的黑暗，像是自语一般，“有些人为了活着，不择手段，将自己变得不人不鬼，我以为我懂了。”
“我理解他们对极致欲望的追求。”
“因为我也一样。”
“可现在看到你，我忽然觉得我还是不懂。”
“文家主。”墨故知似是叹息。
她微微弓着背，像一张引而不发的强弓，簪上雪斜斜垂在身侧，剑尖凝滞着一滴将落未落的粘液。
那双眼睛融进黑暗中，此刻沉静得可怕，她虽是疑惑，但里面却没有透出半分情绪，只有一片事不关己的漠然。
“何至于此。”
最后一声似是慨叹，却瞬间被上方骤然密集的蠕动声淹没。
相亦站在另一侧，眉头紧锁，视线穿过层层叠叠的触手落在那株庞大如山的千年肉佛根茎深处。
此刻，像是积蓄力量的完结音，根茎底部，交换的汁液正以一种令人心悸的速度奔涌流动，发出沉闷的汩汩声。
“来了。”相亦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惊动什么。
话音未落，头顶的“穹顶”猛地一滞，耳边的咀嚼声，蠕动声骤然消失，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
死寂，绝对的死寂，比刚才的喧嚣更让人窒息。
下一秒，一股难以言喻的庞大压力，如同山岳一般轰然砸落！
墨故知脚下的地面寸寸裂开，碎石粉末簌簌扬起。
她握剑的手一紧，身体却钉在原地，纹丝未动。
“文······辞······”
一个声音，幽幽地从千年肉佛根茎深处飘了出来。
非男非女，非老非少，像是糅合了无数濒死者的哀鸣一般发出了一种非人的、黏腻滑动的腔调。
这声音带着一种诡异的穿透力，似是直接钻入识海，带着冰冷的钩子，攫取魂魄。
“来，到我······这里来······”声音如同叹息，又像是命令，每个音节都带着蛊惑和不容置疑的强硬。
“这里······才是你的······归处······”
文辞瞳孔骤然放大，身体猛地一僵。
一股无法抗拒的牵引力从心底凭空而生，仿佛有一只手攥住她的心脏，狠狠向外拉扯、。
她的眼神瞬间迷蒙，残留的恐惧被一种空洞的向往替代，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前踉跄了一步。
“不······不要······”记忆如潮水般退去，文辞喃喃着，声音里尽是恐惧挣扎。
就在她脚步犹豫的刹那，头顶黑暗中，一条粗壮如巨蟒，顶端却顶着一个女人头颅的触手，毫无征兆地撕裂粘稠的空气，直扑而来。
那女人头颅双目圆睁，嘴巴无声地大张着，脸上凝固着被吞噬前最后一刻的绝望，此刻却成了最恐怖的武器。
“砰——”
剑光炸裂！
蘑菇子身影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一道撕裂黑暗的浓重轨迹。
簪上雪仿佛活了一般，发出响彻天际的嗡鸣。
“寒字，碎裂！”
剑锋横扫而过，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令人牙酸的，仿佛坚冰被巨力碾碎的“咔嚓”脆响。
九幽寒冰如同附骨之蛆一般沿着剑锋的接触点疯狂蔓延、冻结。
那条狰狞的触手连同顶端的头颅在文辞眼前不足一寸之处，瞬间被爬满一层厚厚的坚冰。
女人脸上的表情在冰层下分毫毕现，诡异得令人头皮发麻。
文辞被这近在咫尺的恐怖吓得魂飞魄散，意识瞬间回笼，尖叫卡在喉咙里，身体发软。
墨故知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身侧，她二指并拢，在文辞眉心一点。
一股温和如春雨落大地的气息瞬间抚平文辞混乱的识海，覆盖住了那来自根茎深处蛊惑的声音。
“封闭五感！”墨故知声音中淬着寒意，不容拒绝，“躲起来，别添乱。”
“吼——”
一条触手的碎裂如同点燃了火药桶，整个天坑底部，无数颗头颅齐齐发出凄厉的尖啸。
这啸声汇聚成一股肉眼可见，混杂着怨恨与疯狂的精神攻击，如同决堤的洪水，朝着墨故知三人狂涌而至。
精神冲击无形无质，却比最锋利的刀剑更为致命。
空气剧烈扭曲，发出不堪重负般的声响。
文辞首当其冲，哪怕封闭了五感，却也被这股侵入的纯粹怨念冲击得七窍流血，眼前一黑，彻底昏死过去。
相亦闷哼一声，下一瞬间张开血盆大口，四头巨蟒似是要将穹顶撕开一条缝，来自上古的魔音贯穿天地，对撞之下发出山体崩裂般的巨响。
“相亦你大爷#@￥%#！”墨故知识海里好像有一千只大耳朵怪叫驴werwer奏响。
真是鞭子不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
墨故知终于明白自己吹笛子时别人的痛苦。
墨故知眼神一厉，簪上雪横在身前，单手掐诀在周身凝出一道冰晶壁垒。
冲击撞上冰墙，发出沉闷如擂鼓的巨响。
冰壁剧烈震动，双重夹击下表面瞬间爬满蛛网般的裂痕，稀碎的冰晶簌簌落下，又在冲击中化为齑粉。
“为何······阻我新生······留下吧······成为血肉留下······”
那声音带着一种源自亘古的、本能的想要吞噬一切的贪婪。
墨故知微微勾起一抹嘲讽似的笑意，眼中金纹若隐若现。
她非但没有退避，反而迎着那滔天怨念向前重重踏出一步。
“你可知，我这一路杀了多少个你这样的‘人造神’？”
墨故知眼中金纹流转，周身气势陡然增强。
“他们有的是堕神，有的是真神，当然，也有你这样的‘伪神’······”
“他们都想把我留下。”
“只可惜。”她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万千尖啸，带着一种睥睨万物的轻蔑，“他们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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