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相倒台前，相府林管事带着他的密信匆匆离开定安城。
他从年少时便跟着齐铭，岁数与齐铭差不多。
常年养在相府中，虽是下人，却是相爷身边的红人，吃穿用度自是不会委屈自己，身体早已发了福。
加之上了岁数，养尊处优数年，骑不了快马，只好乘坐马车一路东行。
他不敢耽搁，在相府被抄那天，刚好赶到三国交界的城池：青阳城。
该城无国管辖，三国皆有驻军，将偌大的青阳城分为三块。
多年来，倒也相安无事。
可林管家把密信送至西祁守将马将军手中时，马将军亲自回了一趟都城，求见西祁君王。
再回来时，秘密带了二十万大军押后，寻了个由头，对着东庆边境发起进攻。
突然的开战，打了东庆一个措手不及，丢失一城后，战报传入京中。
可马将军得了台东城并不急着趁热打铁，多掠几座城镇。反而坐镇台东，时不时地派出几千人马，疯狂骚扰临近的城池。
东庆整个西境一片，被扰得民不聊生。
朝中，兵部侍郎南峪，南山月的父亲，提议萧锦羡领兵出征。
外人心知肚明，萧锦羡这个丈人，为了让他挣军功，才迫不及待地推举他。
只因萧锦羡归朝不过四个月，按理说，朝中尚有能带兵的大将，也不缺他一个。
可萧锦羡好像天生为了战场而生，不用南侍郎开口，他也会主动请缨。
眼下，唯一反对的声音，只有南山月一人。
南府中，南山月声泪俱下，“父亲，您为何要举荐将军出征？我与他新婚不足半年，您就愿意看着女儿独守空房？
“哼！”南峪拂袖，侧至一旁，“你自小就仰慕他，为父也如愿将你送进他的府中。可是你呢？带来什么有用的消息没有？你啊，空有京师第一才情，第一美貌的虚名。竟然连个青楼女子都抵不过？这么久以来，他可有将你放在眼里？我南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为父若不让他多挣些军功回来，让他感念南家的恩德，日后你还能有什么好日子？”
南山月跌坐在地上，指甲陷进肉里都浑然不觉。泪痕还挂在脸上，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她不过是南峪的庶女，自小不得父亲宠爱。
唯有嫁给萧锦羡这件事，父亲依了她，亦是利用她。
南峪腆着一张脸，求了章恒许久。章恒又去磨萧锦羡，碍于老师的面子，才勉强答应。
原以为，入了将军府，她总能捂热那颗心。
可是，人才进府一个月，他就带了温念之回府……成婚不足半年，他又要出征了……
不过，也好。倘若只剩那丫头留在府里，她便有的是机会……
*
将军府中，温念之正气呼呼地收拾着包袱。
“姐姐。”万宁小心翼翼地守在她身旁。
她手中动作一滞，转过身来揉了揉那张小脸，“你乖，留在府里总不会颠沛流离。我是待不下去了，本来也是要走的。”
半个时辰前，萧锦羡考了考温念之最近的功课。
她自信满满，觉着自己答得天衣无缝。
可那人沉下了脸，“两个月，就学成这个样子？”
他又看了眼墨迹还未干透的宣纸，算不上写得多好，至少工整整洁，可他还是发了火，“你再看看自己的字迹，有进步吗？”
温念之被他一通无名火气得不行，“怎么没有啊？你是瞎了不成？”
“原以为，你有些小聪明，学东西也快。可是——”萧锦羡顿了顿，声色冷冽，“温念之，你太令人失望了。”
锐目如冷冽的刀刃，扎得人生疼。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开，温念之捏紧了拳头。
好笑。
什么时候要他萧大将军寄予厚望了？当初也不知被什么鬼迷了心窍，要听他的，学这学那。
讨不着半分好，反而还被他数落一通。
她算什么？名义上的通房丫鬟而已。
还死皮赖脸地待在他身边干嘛？
温念之深深吸了一口，“将军既然看不上我，不如放我离开。”
“好。”
他回答得十分干脆，心里甚至松了一口气。
原先还备着好多伤她的话，她那么聪明，心气儿又高，定是待不下去的。
还好，那些话没有说出来。
萧锦羡不是不知，乱世之下将军府是她的一处庇护所。
可是，他出征以后呢？背后那双眼睛会对温念之做什么？
继而再对他做什么？他远在边境，鞭长莫及。
再说，他也没什么立场护她。左右齐铭的案子已结，还圈着她做什么？
她有她的心上人，也有她的广袤天地。
“走就走！将军府有什么了不起的！”
气呼呼地扔下一句话，温念之就回了房里收拾东西。
“将军，您又是何苦呢？”苏豫抱着剑，待温念之走远了才入了书房，“若是舍不得，把姑娘带在身边不好吗？”
萧锦羡冷了他一眼，“你是嫌命长了？”
苏豫捂住嘴巴，噤了声。
他从小就跟着萧锦羡，萧锦羡也不过长他两岁而已，那年两个少年历尽千辛万苦，才死里逃生。
过去七年，将军身披一身铠甲，从不示弱于人前。
在京中也就罢了，怎肯还愿带着软肋出征。
他默默叹了气。
萧锦羡起身，他出了书房，静静地站在树下。
笼中鸟清脆婉转的鸣叫，穿过庭院，最后消散在空中。
在他心里，温念之就该是广袤天空中的一只小鸟。
她生来就该自由自在遨游天际，而不是被锁在深宅大院，犹如那只金丝雀，被困一生。
他走过去，取下鸟笼，凝视了小鸟一会儿。
接着打开了笼子，轻声道，“去吧，你自由了。”
金丝雀飞出笼子，在高枝上停了片刻，然后在萧锦羡的视线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
温念之收好了包袱无奈地坐在廊下，小万宁收好了一个小包袱，挨着她坐着。
她十分头疼，“宁儿，你还小。跟着我做什么？遇上危险怎么办？”
小万宁埋着头，软软糯糯地答得十分认真，“遇上危险，我先跑，然后喊将军哥哥回来救你……”
温念之托腮望着天，小东西说的什么话……
这个小尾巴磨了她一个多时辰了，再不走，天都黑了。
站起身来，她揉了揉万宁的小脑袋，“拗不过你，换衣服去。”
万宁十分不解，温念之才解释道，“出门在外，我是你的兄长。你要扮成我的弟弟温小虎，咱们要去北宁投靠姑母，懂了吗？”
小万宁拍了拍手，咧嘴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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