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心湖畔，青石板路上早挤满了绣车软轿。
顾念雪的马车刚停稳，喧嚷声便如潮水般涌来。
她抬手掀开轿帘，只见远处翡月画舫灯火璀璨，五层楼阁高耸入云，鎏金飞檐上悬挂的明珠在暮色中流转着瑰丽光晕，船身镶嵌的南海珍珠母贝在夕阳下折射出梦幻光芒，当真如传闻中般奢靡非凡。
今日她身着素色海棠纹襦裙，外搭月白色纱衣，头戴一支简单的金簪，刻意低调的装扮却难掩与生俱来的贵气。
刚迈出轿门，就听见熟悉的声音传来：
“念念！”
循声望去，虞莹一身蓝色的翠烟衫，英姿飒爽地朝她跑来。
顾念雪惊喜道：
“表姐，你何时回来的？也不提前知会一声！”
“昨日刚到京城，本打算明日进宫找你，没想到竟在这儿碰上了。” 虞莹眨眨眼，调侃道，“我还以为太子殿下把你藏在宫里舍不得放出来呢！”
两人相视而笑，携手朝着画舫走去。
登上画舫，内里的奢华更胜外观。
一楼大厅雕梁画栋，江南园林的假山流水与西域风格的波斯地毯相得益彰；
二楼回廊挂满名家字画，沉香袅袅；
循着盘旋而上的朱漆楼梯，丝竹声愈发清越，还有忽远忽近的琵琶屏风后摇曳的舞影。
十二重绡纱帐幔随风轻扬，隐约可见舞姬金红相间的广袖如蝶翼翻飞，银铃脚链叩击出清脆的声响，与远处传来的羯鼓节拍应和，将西域胡旋舞的热烈与江南水袖舞的婉约熔铸一炉。
顾念雪抚过雕满缠枝莲纹的楠木栏杆，不禁感叹：这画舫从布局陈设到音律编排，无不彰显着主人贯通东西的奇巧心思。
正欣赏间，一阵环佩叮当声由远及近。
傅娇娇身着牡丹金线襦裙，身后簇拥着五六个世家女眷。
“见过太子妃。”行礼时敷衍潦草，眼神还不住地往顾念雪身后张望，显然是在盼着萧璟煜的身影。
发现预想中的身影并未出现，她精心描绘的远山眉立刻蹙起：
“早知道就不来了······”
虞莹双臂环胸，腰肢微微前倾，冷笑一声：
“傅大小姐，这么久了还对太子殿下念念不忘呢？痴心妄想也得有个限度吧！”
傅娇娇猛地转头，额间花钿在烛火下泛着妖异的红，唇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
“太子殿下身负社稷，未来后宫充盈是本分。太子妃总不能独占太子殿下一辈子吧？”她故意看向顾念雪的肚子，阴阳怪气道，“这都成婚三月，太子妃还能这般自在地游湖赏景，想来是这肚子还没动静呢吧。”
虞莹闻言，手按在腰间的鞭柄上，眼神冷冽：
“傅娇娇！你可知妄议储君内闱该当何罪？信不信我现在就——”
“就怎样！” 傅娇娇瞪圆了眼睛，随即想到了什么，同身后的女娘们说，“你们可认识面前这位虞大小姐？”
“总门都统府的千金，谁不认得？”几个贵女掩着团扇娇笑，眼神却透着看好戏的意味。
“听闻虞大小姐为了叶少卿，千里追去凉州城，这般不顾闺阁名声的做派，当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她突然提高声调，引得周围贵女纷纷侧目。
“怎么今日，还是形单影只，难道叶少卿不要你——”尾音拖着嘲讽的颤音，“哎呀，这要换做是我，可没这个脸再出来丢人现眼了。”
虞莹正要抽鞭子，却被顾念雪给拦住了。
她缓步上前，眼神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傅大小姐如今还是那般口无遮拦，嚣张跋扈，看来，上次橙湖小楼那一巴掌，还是没让你学会谨言慎行？不如本宫再帮你长长记性？！”
此话一出，周围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贵女们纷纷交头接耳：
【太子妃竟掌掴过傅家小姐？怎么从未听闻啊？】
【被人扇耳光这么丢脸的事，怎么可能传出去让人笑话，怕是傅家花了大力气才压下去······】
【这位太子妃看着温婉端庄，没想到还会打人？】
傅娇娇脸色青白交错，绞着绢帕的指尖都泛了白：
“你休要顾左右而言他，我说的是事实，她虞莹倒追男人的丑事，整个京城谁不知道？到最后，人家叶少卿不还是照样不搭理她！”
“人家理不理我关你屁事！本小姐喜欢谁轮得到你多嘴？”虞莹甩开顾念雪的手，腰间鞭子哗啦抖开，鞭梢直指傅娇娇鼻尖，“信不信本小姐现在就用这鞭子，把你这张破嘴抽个稀烂！”
“你怎得如此粗鄙！”傅娇娇踉跄后退，她突然转向顾念雪，眼中闪过阴毒：“太子妃与这般粗鄙之人结交，不怕给太子殿下招来非议嘛？”
顾念雪闻言轻笑出声，笑声如碎玉投壶，清脆中带着寒意：
“我表姐 ‘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战场杀敌时 ‘气吞万里如虎 ’。整个万历，有谁不知总门都统府的千金是巾帼英雄？本宫因有她这样的表姐骄傲都来不及，你却说这样的人会给东宫招来非议？”
她缓步逼近，话音陡然转冷，“你若再敢诋毁半句，本宫倒要看看，左侍郎的乌纱帽，还能不能戴得安稳。”
“我！我只是好心提醒——”傅娇娇攥着的绢帕已被绞出褶皱，声音像漏风的风箱般越说越小，“女子本该恪守闺训，她这般不顾名声······”
顾念雪上前半步，语气森冷：
“不管你的初衷是什么，本宫再警告最后一次，在傅府，你可以作威作福，但出了门，没人会惯着你。你若不想连累侍郎大人和整个傅家，最好管好自己这张嘴。”
傅娇娇被顾念雪的气势震住，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就在这时，一道怯生生的声音从人群缝隙里钻出来：
“姐姐们消消气，今日大家都是来游船的，如此良辰美景，莫要为了一些小事扰了大家兴致······”
顾念雪循声望去，只见个身着藕荷色襦裙的少女怯立在廊柱旁。
傅娇娇却猛地转身，发间累丝金钗划出冷光，她正愁找不到发泄的口子，偏生她撞上来，
“我道是谁，原来是万侍郎的庶女——万以柔啊。”她故意将 “庶” 字咬得极重，眼尾上挑的弧度像淬了毒的弯刀。
“正是小女。”万以柔心想，就非得加个庶字嘛？！
傅娇娇噙着笑走近她，突然冷下脸，
“你爹没教你没事别乱攀亲戚么，谁是你姐姐。这翡月画舫是怎么回事，什么阿猫阿狗都能上来，当真是世风日下！”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万以柔被她突如其来的羞辱给弄得满脸通红，踉跄着扶住廊柱，眼眶瞬间泛起水光。
她咬着唇望向顾念雪，睫毛上悬着的泪珠像晨露凝在蛛网上，明明委屈至极，却生生将呜咽咽回喉咙里 。
虞莹打量了一下她，出言安慰：
“莫要往心里去，傅娇娇就是这副尖酸刻薄的性子，她的话当不得真。”
万以柔抬起头，感激地看了虞莹一眼，“多谢虞小姐宽慰，是我唐突了。”
万以柔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我本就是庶女，遭人轻慢也是常事。能来这翡月画舫，我已觉得十分幸运。”
然而，顾念雪却只淡淡扫过万以柔泫然欲泣的模样，便挽着虞莹的手臂要往画舫深处走去。
“太子妃请留步。”万以柔攥着沾了泪痕的绣帕追上来，福身行礼。
“方才太子妃尚未登船，小女便听闻傅小姐与几位女眷商议，说是要设个‘惊喜’给您——”她压低声音，睫毛上还凝着未干的泪珠，“一会儿，还请太子妃多加防备。”
虞莹一听，暴脾气立马就上来了，
“嘿哟，她们还敢耍花样？看我不把她们那些腌臜心思全抖搂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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