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心粗略翻了翻,瞠目结舌:“大嫂子给的?冯天护知道吗?她这是……要把半个冯府都搬空吗?”
盛娇眯起眼:“谁知道呢,但你是冯家的女儿,为了冯家连自己的婚事都豁出去了,这是你应得的。”
“娘子所言极是。”宝心明白过来。
此时的冯府看着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一如过往。
但冯天护却明白,自己一直守护、一直依赖的冯府已经倒了。
父亲被卷入大案,那些人证物证如雨后春笋一般,层出不穷。
甚至有些证据连冯天护都没想到,就这样堂而皇之地突然在眼前冒出,令人措手不及,根本无法阻拦。
陛下曾在冯钊出事后,召冯天护去了一趟紫云殿。
这是他难得能面圣的机会。
自从冯钊入狱,他就被停了职位。
陛下要避嫌,也懒得看他在跟前闲晃,只能这样。
是以,冯天护明知道此番面圣,为父求情是大大不妥,但他还是做了——因为机会一纵即逝,他根本不知道下一次进入紫云殿会是什么时候。
滔滔不绝,一番长篇大论过后,冯天护重重磕头,额前一片泛红。
皇帝轻叹道:“天护,你这又是何苦?你这般能干,朕本想委你重任的,你父亲牵扯当年盛府一案,几乎可以说证据确凿,逻辑清晰,严丝合缝,朕没有冤了他。”
冯天护闭上眼:“还求陛下看在老父这么多年为君分忧的份上,饶他一命……”
“朕若饶了他,那魂归九泉的盛府满门又如何交代?”
皇帝语气幽幽,“午夜梦回,你就不怕那些冤死的亡魂向你索命么?你如今也是成家立业的人了,难道不替你的妻子考虑?”
冯天护顾不上那么多。
一边是失而复得的爱人,一边是依仗半生的家族,怎么选其实对他来说并不难,毕竟他曾经也选过一次。
“求陛下!网开一面!”
他依然选择了父亲,选择了冯家。
那一天冯天护很晚才回府。
金小俏已经睡下了。
他独坐在榻前,望着窗外依旧皎洁的月光,心中只有茫然。
哪怕能力超群,才干出众,在巍巍皇权的面前,他能做到的还是很有限。
朝臣们一个个头脑清醒,眼神锐利,早早就看出不对劲了,任凭冯天护如何走动,只要扯上冯家,他们唯恐避之不及。
一开始,素来交好的那些高门府邸还会和气地与他周旋两句。
后来,索性连大门都不让进了。
只派一个拿鼻孔看人的门房出来传话。
“冯大人,您如今自身都难保了,被陛下停职在府,也不想想自己以后的出路么?”
那一刻,冯天护突然明白了树倒猢狲散是什么意思。
半夜,金小俏醒了。
看见坐在那儿、身影孤独的丈夫,她有些不忍:“怎么还不睡?”
“睡不着。”
“公爹的事情已成定局,不是你我能左右的,当年的事情你并没有参与,陛下已经高抬贵手没有追究你这一房,还是消停些吧。”
她再一次劝道,“我想过了,这么一直僵着也不是办法,屠刀始终有落下的那一日,与其到那一天再想办法,不如现在就打算起来。”
“你想怎么打算?”冯天护平淡地问。
“将府中一应财产都上缴给陛下,算是我们的诚心悔过,也能让陛下在那些朝臣们跟前开得了口,才有机会真的放过咱们。”
金小俏已经想明白了,张口就来,“你放心,我已经暗中留了一些,足够咱们生活的了;到时候,离开京城,去哪儿不能活?只要咱们在一起——”
“你是要我丢下整个冯家,与你一起走?”
冯天护满是冷酷锋芒的眼睛死死盯着她。
金小俏吓了一跳。
对视片刻,她稳了稳颤抖的心尖:“是……”
“不可能。”
“冯天护,你何必这么执着,你清楚的,早就没有冯家了!冯钊不可能活着走出天牢,他犯下的罪行足以当诛!”
“闭嘴!”冯天护重重一拳,砸烂了小几一角,“你若贪生怕死,我给你一纸休书,放你离去便是!别在我跟前再说这些,我不会放弃冯家的!除非我死!”
丢下这句,他愤而离去。
金小俏呆立在远处。
芫花匆匆过来:“你没伤着吧?”
刚刚的动静可把她吓坏了。
冯天护暴怒的样子很少见,那眼神凶悍得几乎要吃人。
金小俏抹去了手背上被飞溅的木屑划伤的血痕,莞尔道:“没事,我早就猜到他会这样。”
“他说的休书……”芫花欲言又止。
“无妨,随他给不给,休书也好,寡妇也罢,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她勾起嘴角,“我又不是没劝过,我尽力了;总不能叫我……也一道陪葬在这儿吧?”
心口空空的。
好像被人挖开了一个大洞,冷风飕飕直往里灌。
可她一点都不想哭。
眨眨眼睛,眼底都是干干的。
哭够了,也攒够了失望就是这样。
夫妻之间,情爱缠绵,说到底也不过是一晌欢愉。
突然,她有了决定:“芫花,收拾好咱们的箱笼,原先要带的东西一样不留。”
“好。”
要走就走得干干脆脆的。
翌日,金小俏更衣梳洗后,便去了外书房。
“你来干什么?”冯天护几乎彻夜没睡,眼下青黑一片。
“我来求一纸休书,或者你能大发慈悲,咱们和离再好不过。”
他怒不可遏地瞪向她。
金小俏却不为所动:“你始终选冯家也没错,毕竟你是冯家长子;但我不一样,冯家欠我的,我不愿与你们一起倒霉。还请大爷早做决定,别耽搁了宝贵时光。”
“你——你真的要走?”
冯天护似乎不相信妻子是这种人。
他们的感情那样好。
历经磨难,波折种种,好不容易才走到一起的。
他为了她顶撞父母,设计铺垫,这还不够么?
大难来时,金小俏先劝他把自己摘干净,现在又要主动求休书或和离,摆明了不愿与他同甘共苦。
她、她竟是这样的人么?
“你还这么恨,就这么恨?那些事情始终过不去么?”他难以置信。
“是的,过不去。”她微微昂起下颌,冷冷注视着他。
喜欢乱春衫请大家收藏:(m.shuhesw.com)乱春衫书河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