乜四仁正在宿舍看书，他有个习惯，必须把房门反锁后才开始看书，这样才会安安静静读书。其实把房门反锁读书是一个伪概念，因为把房门碰上和反锁原理是一样的，只是多一道开锁过程，任何人并不能直接进到他的宿舍。
乜四仁宿舍很乱。他把看过的书要折叠放在床上，而且有顺序的放置，对他来说是有规律顺序，但对别人来说就是杂乱无章。
这天他正在专心致志看书，听见有人扣门声，扣门声很温柔亲切，扣两下之后再扣两下，这是单位同事极其少见的，平时同事伙伴要么直接用脚踢，要么用拳击，刺耳震惊。他轻轻的开了门，生怕惊着扣门人，开门后乜四仁吃惊起来：东舒雅？东舒雅！
东舒雅笑笑：怎么，不欢迎老友来访？
乜四仁不好意思：屋子乱的很，臭烘烘的。
东舒雅说：满屋书香味。没什么臭味儿？我倒感觉有一种书墨芳香味。谁说屋子臭了？
乜四仁笑笑：单位女职工来过一次，再也不来了，说我宿舍酸臭酸臭的，而且杂乱无章，。
东舒雅说：有知识有文化的人才会不拘小节。你已经参加工作还读这么多书，已经很难得了。怎么，准备考研究生？还是找一个媳妇结婚生子？
”你怎么这么了解男人心思？“
东舒雅笑笑说：我不是了解男人心思，我是了解你的心思，男人不都这样吗？到了年龄结婚生子，最后婆婆妈妈，把一个高雅美丽的姑娘变成拖拖拉拉的小媳妇，最后变成黄脸婆。
乜四仁感到东舒雅平时阳光灿烂，积极向上，今天竟然说出这么悲观的话来，让他有些不解。
东舒雅说：“走，今天我休假，我们出去爬山。”
乜四仁说：“我还忘了，你怎么到我们汉山电站来了？”
“你个书呆子，我都过来半个月了，今天才问这个问题。”
“那你住哪儿？”
“我就住在你们女工集体宿舍。你没有算一算我该实习了吗？大学四年多课程已经上完，就申请来你们医务室实习了。”
乜四仁非常吃惊：汉山电站医务室只有三个人，两人是外科和急救抢救方面专业，因为电站工作危险，一两月总要发生一起触电，溺水，维修事故等，才成立了医务室，隶属镇医院，只有两名正式职工，还有一名是乡村赤脚医生。说白了就是当地农民，当然也略懂一点医学方面常识，当地人都叫他们赤脚医生。白天干活，晚上看病的医生。这在农村比较普遍。乜四仁刚来电站，没想到单位也有赤脚医生。赤脚医生按农副工对待，每月只有20元左右工资，这活儿许多人抢着来干。电站的赤脚医生来的时候是姑娘，早早让电站小伙儿抢走，现在成了小媳妇了。
东舒雅看着乜四仁不动，便拉上他的手出门去。出门后还没有忘记把门带上。已经出了大门东舒雅说：哎呀，你等我一下，我把相机拿上，你不是喜欢摄影吗？
乜四仁迷惑了：东舒雅什么家庭，竟然有照相机。
他在外面傻傻等着，不一会东舒雅像一只小鸟一样飞到他身边，拉着他的手便向山里走去。汉山原名旱山，都以为没有水源，其实汉山水源充足，只是绕沿山谷而下，气势磅礴，水流湍急，是汉山市的着名山脉最高海拔，奇怪的是汉山四周围绕着一圈盆地，只有汉山在此雄伟壮阔的挺立着。汉山对外看着是一座孤立山峰，其实有许山丘叠加组成，只是它的主峰高耸入云，一般人极少登上最高峰顶。专业登山者登上过主峰，带上干粮和水以及攀爬设备才能上去，汉山主峰海拔3000多米。深山野猪、野熊、野兔随处可见，有人说曾发现过老虎。林业专家说：汉山上没有老虎，因为老虎领地意识非常强，汉山这个地方没有办法划分区域领地，考察后认为汉山上没有老虎和大熊猫存在。汉山上的野猪，野兔，黑熊等等不时出没。
汉山住户人家冬季打了野猪在电站大门口售卖。大家都喜欢乐意吃这种原生态野猪肉，要比家猪肉粗一些。野猪肉营养很好，纤维很粗，比家猪肉香许多。
他们走了一会，到河边歇一口气。东舒雅用细嫩的白手咬捧着水喝了起来，自己喝好之后又让乜四仁喝。
乜四仁说：你的手太白，我不喝，有一股雪花膏味道。
东舒雅非常生气：“还嫌弃我了。”便将一捧水泼在乜四仁脸上：“这回你也抹了雪花膏。”
乜四仁很生气，便上前把东舒雅按在地下，要打的样子。
东舒雅说：“好啊，现在都开始打老婆了，你有能耐了。”
乜四仁放开手，呆呆的半跪在那里：“我可没有打你，只是吓唬吓唬你，我从小到大没有打过人，也没有骂过人。”
他像犯了错误的孩子一样呆呆跪在东舒雅面前。
东舒雅笑笑：“看把你吓的，我是和你开玩笑。”
你这哪里是玩笑，你说我打老婆，我现在连对象都没有，还敢打老婆，我这一生假如有对象了，我一定把他捧在手里，含在嘴里。爱她一辈子，直到天荒地老。
东舒雅说：“你敢发誓吗？”
乜四仁说：“我敢发誓。”郑重举起右手，掌心朝前发誓：“我乜四仁假如有媳妇，我会对他忠诚不二。爱护关心他一生一世。让她一辈子快乐不受委屈。我乜四仁吃草也要把草根儿留给最亲爱的人吃。”
东舒雅上前拧着他的脸说：好啊，你把草根给你最亲爱的人吃。把嫩草自己吃了，什么意思？
乜四仁说：“这个你都不懂了，我小时候吃过野草，野草根最甜，最有营养。而嫩草吃起来口感很好，但它不容易消化而且拉不出来，非常难受。”
东舒雅松开他的手：“你真吃过野草？”
“我小的时候真吃过野草，而且我还吃过白膏泥，就是白土泥巴。”
乜四仁话说的有些沉重。让东舒雅心情复杂起来，他们喝过水后慢慢向山坡走去。东舒雅把相机给他：你不是喜欢照相吗？这么美丽的风景不照一张？
东舒雅相机是一个不大的正方体，打开之后屏幕对着天空，镜头与屏幕成90度角，对着要拍摄的景物。
乜四仁拿在手上沉甸甸的，有半斤到一斤重，有一个精致美丽观棕色皮套。乜四仁呆呆看着：其实我没有用过相机，拿在手上看这是第一次。
东舒雅说：“你不是对摄影理论头头是道，把我说的魂迷三道，原来你是骗我的，你连相机都没有拿过，竟然骗我，让爸专门买了照相机。”
乜四仁突然来了兴致：“医科大学同学都说你爸是高干，有多高啊？”
东舒雅说：“我爸1米66，我妈1米76。都比你高。”
乜四仁有些吃惊和不解：当年是你妈追你爸，还是你爸追你妈？
东舒雅说：这个问题你要问我爸爸，我们请假两个一起去看爸爸妈妈好吗？
乜四仁说：什么理由？啥借口？
东舒雅说：这还不简单，就说你是我男朋友。
乜四仁认真的说：我可没有这个奢望。电站的人要知道我和你谈朋友，那会笑掉大牙的。我要找一个本分老实的农村姑娘，当然再漂亮一些就完美了。我没有奢望找一个居民户口，更没有奢望找一个大学生，我连做梦都不敢这样想。
走的有些累了，树荫下有一个平平石头，东舒雅说：我们坐这歇会吧，然后拿起相机给他说开机关机，怎样调节镜头？
乜四仁还是不会。
“笨熊”！东舒雅说。
笨熊是汉山市骂人一句话，意思是这个人既矮又笨长得奇丑无比。
这对乜四仁是极大侮辱，便快步跑上山去。
东舒雅怎么也赶不上，然后就说：你再跑，再跑，我就不要你了。
这句话很是管用，乜四仁立马停下脚步，反过身来跑去东舒雅面前。
东舒雅说：我拐脚了，没办法下山了，你看怎么办吧？
乜四仁说：那我背你下山，东舒雅：你背的动我吗？
乜四仁：不要看我瘦小，我劲大着里，我休假回家，还帮大哥大嫂干活了。
东舒雅来了兴致：你说你吃大嫂奶长大的，还吃到上小学才断奶。你背不动就搀扶着也行。
乜四仁孩子一样害羞起来：我只告诉过你一个人，现在还记着。
乜四仁头刚好和东舒雅肩膀齐平，所以他只能搂着腰。
其实，东舒雅并没有崴了脚，只是知道他生气了，逗他玩玩而已。
但他很认真，紧紧搂着东舒雅腰，一步一步让她走。
乜四仁心里有些触电的感觉，他感到她肉嫩嫩的，非常舒适，让他心跳加速。腰柔软光滑，身体很强壮，腰杆细细的完全能够搂得住。
乜四仁立马感觉自己很龌龊，甚至有些流氓想法，他不敢再想下去。
东舒雅走了一会儿突然笑了：你把我腰弄的痒痒的，你这坏蛋。
乜四仁想：东舒雅应该骂我小流氓，怎么说我是坏蛋，虽然同样一句话骂人话，心里听着舒服。
东舒雅放开乜四仁，我们各走各的，免得你占我便宜。
乜四仁说：你没有拐了脚？
我看你会不会关心我？你刚才不是向我发过誓吗？要一心一意陪伴我，对我忠心不二吗？
乜四仁说：玩笑不能这样乱开，我们只是同事，你现在还是实习生，我现在已经是老师傅了。你这样会破坏我的名声。
你简直是书呆子。老师傅就不谈恋爱了，老师傅就不结婚了，不能生孩子了？老师傅应该为人师表，工作上起带头模范作用，并不是说老师傅就没有情趣，不能和女孩子说笑。明天请假，回去见我爸爸。
说走就走，第二天上午，东舒雅把一个大大的软包装的满满，扣开乜四仁宿舍门：你给单位请好假了吗？我已经请好假了，刚好和星期天一起，往返三天。
乜四仁：真要去啊，我还没给单位请假。
你是师傅，让徒弟帮你代班好了。
乜四仁摇摇头说：我已经当师傅好几年了，至今还没有带过徒弟，所以没有徒弟。
那我做你徒弟，但我不能给你带班，我帮你去请假。
东舒雅直接进了站长办公室，给站长说：我要和乜四仁一起去看爸爸，帮他请两天假，他有夜班倒休的假，从里面排除两天时间。
站长抬起头，认真的望着东舒雅：我没有听清，你再说一次。
东舒雅再次告诉他：我要和乜四仁去看爸爸。
站长大吃一惊，一下子站起来，认真的说：好好好，行行行，没有问题。
心里一直不明白，东舒雅怎么和乜四仁谈在一起了，而且到了见父母地步。站长百思不得其解。
乜四仁和东舒雅坐了整整一晚上火车才到东舒雅爸爸单位城市，再倒公交车，到爸爸单位已经是早上10点多钟了。
东舒雅爸爸办公室非常宽阔，房间有乜四仁两个宿舍那么大，一张办公桌，像农村大嫂家案板那样宽阔平整。在灯光的照耀下泛着亮光。东舒雅对爸爸说：这就是乜四仁。
东舒雅爸爸抬起头看看乜四仁说：这就是你说的乜四仁？
东舒雅说：是的。
父亲说：他一米七二高?
他一米六二。
”还有十公分呐？”父亲说。
还有十公分正在长着。东舒雅知道自己哄骗了父母。
父亲并没有冷落乜四仁，给泡了一杯茶水放在面前。乜四仁看看茶水飘香，浮在上面绿绿的，像鸟的舌头一样茶叶，两头尖尖，中间隆起。
东舒雅父亲说：这是你们汉山的名茶。
这东西顺着热水味儿飘起，闻着芳香扑鼻，喝一口沁人心脾，醇香而润嗓。乜四仁脱口而出：好香的茶！
父亲说：这是你们汉山上的茶，没有喝过吗？
乜四仁摇摇头。
父亲和乜四仁攀谈起来，乜四仁很诚恳老实，把家是农村经济条件很不好话一一告诉了父亲，他以为这样父亲会很不高兴，这事就黄了，他一直认为东舒雅玩笑，拿他打趣。
父亲听了反而非常喜欢乜四仁的真诚和坦白。更加喜欢这个孩子，虽然看着个儿不高，但圆圆脸庞，俊秀的面容，一看就是个老实本分孩子，这样的孩子会对女儿好的。人无完人，每一个人都有缺点，有的缺点是致命的，难以改变，有的缺点是可以用其他优点弥补的。个儿不高不是自己缺点，是先天遗传。这不是个人品德和思想上的不足，而是天生不足，孩子现在才20多岁，也可能他会长高的。突然自己笑笑：当年自己也是这样跟媳妇说的。结果仅仅长了3厘米，这3厘米还是因为梳了北头之后，头发蓬松造成的。他个子也不高，对南方人来说不算矮，对北方来说自己个子显得尤为矮挫。爸爸说：你敢领他去见妈妈吗？
东舒雅说：妈妈思想解放，当年她不是也看上你了吗？
爸爸说：那可不一定，她对自己要求低，并不一定对你要求也低，你要有思想准备。
爸爸笑笑：看你这海誓山盟的样，当年和你妈妈性格一模一样，你妈妈对你寄予厚望。你要考虑好。
东舒雅高高兴兴回到家，看见母亲迅速打开提包，从里面拿出一袋在电站沟渠里捉的小鱼，母亲感紧用盆子接着。东舒雅对母亲说：怎么样？喜欢不?
母亲说：那是你的选择，跟我没关系。
母亲特意加了两个菜，平时他们只是一荤一素一个汤，今天两荤两素一个汤，另外还有一盘用盐和白醋腌的蒜瓣。蒜瓣上面还有蒜皮。这是北方吃羊肉泡馍的最佳搭档。
吃饭时母亲并没有和乜四仁交流，乜四仁也顾不上和他们交流。
饭后，乜四仁看着书柜书，不时的拿出翻看。他看着一本花卉图谱认真看了起来，书是精神食粮，是乜四仁渴求和愿望。
下午吃饭，东舒雅不停给乜四仁挑肉菜吃。母亲看着东舒雅快乐样子，有些心疼女儿。
这是她对女儿太放任自流，如今没有任何办法，女儿决定的事情和他当年一模一样，很难改变。
吃饭的时候，东舒雅把中午剩的蒜瓣选了一个最大的给乜四仁放碗里，乜四仁用嘴嚼过后把杂质和壳皮吐在地上。
父亲看着笑笑没有说话，用一张卫生纸把吐在地下的皮壳捡起放在桌上，这个举动引起了乜四仁重视，在他们农村都是这样，皮革和掉在桌子上的饭菜顺手抛在地下，城市人吃饭并不这样做，他知道自己有些不好。就用脚把地下脏的汁水蹭了一下，这个举动让母亲有些不快，但也没有任何举动。
第二天下午，母亲用帆布蓬的吉普车把他们送走。乜四仁看见市政府院内就有两辆帆布棚吉普车，他从来没有坐过。
外边的风不停的灌进车里，吹在他脸上有些极不舒适。这速度快的惊人，从火车站到爸爸单位，他们坐公交车用了一个半小时才到，吉普车只用半小时不到就到达火车站。分别的时候，母亲告诉东舒雅：你自己的事自己考虑好。有没有重新选择和考虑的余地？
东舒雅说：第一个麦穗总是最好的。你曾经给我讲过一个故事，当你看见第一个最大麦穗时，把它折在手里，然后你永远认为这个麦穗是最大最好的。但当看见第一个最大最好麦穗没有选取时，你会反复在麦田寻找那个最大麦穗，盘旋多圈以后，永远找不到那颗最大的麦穗，最后只有离去，继续寻找。
母亲苦苦笑着说：这个故事是我讲给你爸爸听的，现在你又讲给了小乜。你的性格跟我一模一样。但愿你的选择和我当年选择一样准确，人这一生不希望大富大贵，不希望高官厚禄，只希望平平淡淡。平平淡淡其实是最大的幸福。当你在风口浪尖上的时候，时时刻刻要避免危险。平平淡淡在港湾时候，才最为安全。我不希望你像爸爸一样处在风口浪尖。你要低调盘旋。其实，我不反对，也不排斥农村人，我们曾经下放过农村劳动十年时间，这十年我从鄙视农民到亲近农民，最后喜欢农民，农民的淳朴和真诚是任何城里人都难以做到的，他们会用自己的生命和幸福换去对一个人忠诚和承诺。这一点极其极其难得。
乜四仁看着母亲：深深点头
东舒雅流下了泪，她流泪是父母曾经在乡下整整十年，那十年对她刻骨铭心的痛，这个痛，一生都不愿意回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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