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一凡继续和父亲通电话，继续听他说金刚做假和尚被抓的事。
假冒和尚骗钱，左一凡早就知道。这种骗人的勾当是从九华山那里传过来的，九华山离他们家不远。左岭镇的街上，有许多店铺都在卖佛教用品。兴旺的时候，街上、汽车站、公路上，到处都是剃着光头的人。也有女的，女的冒充尼姑，不剃发，戴着圆圆的帽子，头发都被遮住了。
他们骗钱的方法有许多种。
第一种是化缘。他们自称是九华山的僧人。以九华山要修寺庙和给菩萨镀金身等名义，跟别人化缘。他们身上带着各种证件，有寺庙开的证明，有功德簿，有度牒，应有尽有。
这些文件，是从九华山贩来的，据说，九华山很多寺庙就专门做这种生意。
他们主要在城市里活动。事业机关、厂矿企业是去的最多的地方。大街小巷，私人住所也会光顾。
十几年前，人们还是很相信的。大多数人都愿意出点钱，除了想做点善事以外，也因为和尚承诺要把施主的名字刻在功德碑上，如果将来施主有机会去九华山，一定能在功德碑上看到自己的名字。他们拿出一本厚厚的功德簿，一行一行的，记满了人的名字和捐款的数目。
那些国有单位的领导最容易说话。钱是国家出，功德名誉是自己的。港台商人、私企老板也很踊跃，出了钱，菩萨就会保平安，保发财。
单位捐的概率不是很大，但捐献的数目是可观的。个人捐款的数目虽不大，一百二百的，但加起来也是一个可观的数字。
所以去化缘的人特别多。
发财的还是那些去香港台湾东南亚的人。那里的人都迷信，都有钱，而且是港币和美元。假和尚都有旅游签证，一去都是几个月。
第二种是售卖神符。神符的花色有很多种，基本上都是平安符。
第三种那就是看风水了。
这三种往往是兼而有之。
左一凡曾经就遇到过这种事，他遇见的是几个假尼姑。
有一年春节，他在一个朋友家里吃饭。朋友是一家婚纱店的老板，生意做得很大。他住在吴中区的一个别墅里。大家正聊着天，听见门外有人在敲门。左一凡一听，是老家人说话的口音。左一凡以为是老乡来找他，没找到，就找到这里了。开门一看，是几个尼姑。他立刻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尼姑一见到他们，就杂乱地说：
“老板们！新年好！新年好！恭喜发财！恭喜发财！”
一边说，一边点头，在胸前双手合掌，频频地拜着。
屋的主人有些茫然，问：
“干嘛？干嘛？”
边说边把她们往后推。
她们拿出一沓纸头，花花绿绿的，上面有菩萨门神的画像。她们说：
“老板！请一张平安符吧！保佑你全家平平安安！万事如意！开年发大财！”
有人说，有人就在铜门上贴了一张，手脚特别麻利。主人见了连忙去阻拦。几个尼姑都大叫：
“不能撕啊！不能撕啊！”
“撕了就不灵了！”
“撕了菩萨不高兴啊！”
“撕了要触霉头啊！”
屋子的主人也许是听到了“触霉头”的话，手立刻停住了。没多说，就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拿出一百元，问左一凡：
“行吗？”
左一凡指指那几个尼姑，说：
“这么多人呢，怎么分？”
朋友又掏出了一沓，然后一人一张。
尼姑一边点头，一边作揖，谢声一片。
大家正准备回屋，尼姑们又拦住了左一凡他们几个客人。又是一通“恭喜发财！新年好！”的话。
屋子主人说：
“不是都给过了吗？”
尼姑们继续说：
“人人都恭喜！人人都发财！”
“人人都是大老板！”
“家家都平安！”
“你也请一张吧！”
“你也请一张吧！”
“你也请一张吧！”
屋子主人笑了，对左一凡他们说：
“那你们也都请一张呗？”
左一凡掏出钱，好像没那么多，就拿出两百，递给其中的一个尼姑，说：
“你们自己分吧。”
她们又是一阵“谢谢！”。
另外几个人也照葫芦画瓢，主动地拿出了两百元。
尼姑给每个施主一张平安符。屋子主人也有一张，他说：
“不是贴好了吗？”
“那是门神，这是菩萨，贴在客厅里。”
又关照左一凡他们：
“你一定要拿回家！很灵的！”
她们没有马上离开，在院子里到处看。有人和屋子主人搭讪：
“老板，你房子好漂亮啊！”
屋子主人说：
“还行吧。”
左一凡一看这情形，她们是要开始看风水了。他连忙走到几个看风水的尼姑那里，对她们说：
“行了！差不多了！快走吧！”他还小声地告诉她们：“我是桐城的，你们的事我知道。快走吧！”
其中一个尼姑叫了一声：
“我的天嘞！这不是大爷吗！”她好像认识左一凡，兴奋地说，“我是小宋庄的。没想到遇到老乡了！”她又对旁边的人说，“他是忠毅的，在苏州上班，大学老师。”
旁边的人都露出惊诧的表情，有几个还不好意思地捂着脸。他们也都“大爷”“大爹爹”地叫着，叫“大爹爹”的，一定是个做了奶奶的人。
“二鬼老婆！二鬼老婆！”还有人对着正在跟屋主说话的尼姑喊：“快来哟！你看是哪个哟？你们村的苏州大爷哩！”
二鬼老婆连忙跑了过来。边跑边说：
“是大爷呀！”她到了跟前又说，“我都没有认出来呢！怪不得我刚才就觉得有点像，但又不敢说。你认得我不？二鬼烧锅的。”
这女的只有三十岁左右的年纪，长的比较水灵，笑起来甜甜的。左一凡端详了半天也没印象。他笑着摇摇头，说：
“你是二鬼老婆啊？哪个二鬼呀？村里有好几个都叫二鬼呢。”
“我爹爹号长友，狮山队的。跟你爹爹的关系好得不得了。”
“哦！长友家的儿媳妇。晓得了！”
“不认得我正常啰。我结婚的时候，你都出去好多年了。”
他们又说了一会儿话，左一凡使个眼色，摆摆手说：
“走吧，走吧！”
几个尼姑笑着一哄而散。出了门还在议论着。
左一凡始终没有和朋友他们说尼姑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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