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歧似乎真的很生气，见老男人被他噎住，无话可说，又重重对老男人哼了一哼，就从桌子上起来，迈着“六亲不认”的步子，扭头就走。
走到书斋门口，他还故意“砰”的一声，把老男人的房门，摔出一声巨响；就连守在书斋门口，随时恭候二爷召唤的伙计，都得到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斜眼冷睨。
伙计们知晓，少爷一贯对他们这些人是非常和气、友善的，现在得到这种与平时大不相同的待遇……一定都是二爷的错！
不过，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几个伙计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眼里看到疑惑。
但还没等伙计们摸清头脑，想明白这件事，就听与二爷书斋相隔不远的，少爷的小院儿里，传来伙计们非常熟悉的丝弦声——是已经回到小院儿的少爷，在弹古琴。
只是这曲调……？
真情像草原广阔 层层风雨不能阻隔
……
雪花飘飘北风萧萧 天地一片苍茫
一剪寒梅傲立雪中 只为伊人飘香
爱我所爱无怨无悔 此情长留心间
……
呃……少爷还真是以琴寄情，哈哈。
该说不说，这琴弹得还怪好的。曲调幽怨凄婉，悲戚哀伤，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啊～～
不知道该说什么的伙计们，在心中感叹几句，又默默眼观鼻、鼻观心，专心站起岗来，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但专心站岗，是不可能专心站岗的，因为——客观因素不允许伙计们这么做。
有个耳朵好使，听力过人的伙计，感觉有什么“吱嘎”“吱嘎”，好像木质轮子压在地上的声音，由远及近。
他微微朝向声音传来的地方侧头，想听得更清楚些，眼角余光就瞥到，从少爷小院儿的月洞门里，一列排着整齐队列的人俑，款款而出。为首的，正是头上扎着淡粉色，五个花瓣，有碎钻、玉石和珍珠作为点缀的头绳儿的跽坐女俑。
伙计这一瞥，恰好和跽坐女俑鹅蛋圆脸上，形如弯月，却通体漆黑、眼中无仁的眼睛，对个正着。
娘哎！
伙计倒吸口气，身体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不管黑天还是白天，突然看到一个眼睛里没有眼珠子的东西，是谁都会害怕吧？
伙计的异动，引起其他同伴地注意，其他人顺伙计的视线，也看到了已经踏上小院儿和书斋之间，唯一小径的一行人俑们。
不，不是？这些人俑祖宗是要干嘛？
其他人也倒吸气，眼瞅着人俑们越来越近，心里也没个章法——实在是这些人俑，和那位鬼怪……祭司大人，来吴家也有些日子了，可一般都不会从少爷的院子里出来。偶有在外面见到时，也多是一个人俑——那个主事的跽坐女俑，一俑经过，哪儿见过如今这么大批量的人俑，“倾巢而出”的时候？
且再细看如今那些出来的人俑，都是舞姬俑；每个舞姬俑手里，还拿着制式统一的竹筐，或者说，菜篮子？
伙计们：“……？？？”这是闹哪出啊？刚从菜市场采购回来？以后这些人俑，就负责宅子里的后勤采买了吗？
但不管人俑们怎么回事，伙计们都赶紧回过神，该通知二爷的，通知二爷；去找贰京的，找贰京；招呼附近其他伙计过来支援的，招呼其他伙计；还有一个，则尝试和人俑们为首的跽坐女俑沟通一下，看是少爷有什么吩咐，还是祭司大人有什么吩咐。
可不提尝试和跽坐女俑沟通的伙计，如何伏低做小、陪笑脸，女俑都目不斜视，好像根本没听见、听不懂这伙计在说什么似的，径自带着她的若干“小姐妹”，来到吴二白的书斋门前站定。
伙计立马感觉到了不妙。
思及刚才少爷摔门而去的样子，伙计觉得：这，这些人俑该不会是来替少爷报仇，找二爷兴师问罪的吧？
可人俑又不会说话，要怎么和二爷沟通呢？
但当伙计再次把眼神，挪到跽坐女俑带来的舞姬俑身上，准确地说，是挪到舞姬俑带来的菜篮子上时，突然意识到，这些俑想怎么和二爷“沟通”了。
而好像在回应伙计的想法似的，舞姬俑们自发在书斋门前，列好几排队列，然后——
深浅不一的黄色椭圆形物体，和黄黄绿绿的带叶植物，像高射炮炮弹一样，铺天盖地、源源不断朝吴二白书斋的门窗和墙壁，进行了猛烈“轰炸”和“射击”。
蛋壳碎裂后的黄白之物，黏糊糊覆盖在这座古香古色的建筑上，像被什么东西，集中在此处留下的排泄物一样；加之那些菜叶子，在蛋液的加持下，轻轻松松就能附着在书斋上，好像给书斋刷了层“绿漆”……
就连几个躲闪不及，赶来支援的伙计，身上、脸上、头发上，都不可避免地受到了连带攻击，更别提随之而来的贰京——不，应该是有两三个舞姬俑，专门把贰京当成攻击目标。因为她们知道，这个人类，和书斋里面那个欺负人的狗东西是一伙的。所以贰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起砸就对了。
不得不提，原本舞姬俑们的上半身是不会动的，每个俑都只会摆一种特定的姿势，但这件事在少爷的提议下，已经让祭司，把舞姬俑们逐一改成上半身脖子、肩膀、手腕、手指等各关节可动的样子。所以现在女俑们，对书斋和书斋附近的伙计，发起“蛋蛋攻击”和“菜叶子攻击”，真是一砸一个准儿，准头特别好，跟安了定位似的。
不过，也得亏人俑们，或者说祭司，只能靠感知，在这个家里找到鸡蛋和青菜（而且还找不到坏的），然后再靠神通把它们移进女俑们的菜篮子。这要是还能找到些别的——例如AK、高射炮、火箭筒、加特林、“东风”快递之类的……今天吴二爷的书斋，高低得从吴家老宅的平面图上消失。
呃……说不定吴二白和整座吴家老宅也得消失。
而从那个专门负责禀告他的伙计那儿，知道这件事后，就明智地选择在书斋里没出来（绝对不是他怂）的吴二白，直到感觉书斋外砸鸡蛋、菜叶子的声音略小了些，才带着瑟瑟发抖、不敢再说话的伙计，从书斋里走出来。
然后“啪！”的一声，就被一个鸡蛋，砸个正着。
吴二白：“……”
但更悲剧的是，还没等二爷开口说一个字，哪怕给他点儿时间，问问人俑们到底有什么要求，和人俑们好商好量一番，立在门口的舞姬俑们，就在跽坐女俑的指挥下，把二爷当成仅有的唯一目标，砸他砸得更凶了。
“噼里啪啦”的蛋壳破碎声，和鸡蛋、青菜在空气中划过的破空声，交织在一起，黄绿之物顿时如疾风骤雨，毫不迟疑地朝二爷袭来——话不多说，就是干。
这时有避得较远、没被殃及池鱼的伙计注意到，古琴的声音好像变成了……《二泉映月》？
端得是抑扬顿挫、辛酸悲仰，非常有感染力。
娘哎！难怪跽坐人俑指挥其他人俑们，砸二爷砸得更凶了，这分明是把二爷当小日子打吧？
伙计被少爷的乐声感染，边掏出纸巾擦擦眼泪，边忍不住在心里想。
但事情远没有就此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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