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冤家,那便不相见,岂不安好。”
永琋不是很在意,自己不过是没听璟瑟的话而已,她不可能因此记恨自己吧。
弘历正要反驳,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永琋这身子,吹不得风遭不得晒的,又时常昏睡,其实他就不能放出门。
更别说和璟瑟见面了,说不定一直到璟瑟出嫁 ,两人都未必能见上面。
弘历又把魏嬿婉和嘉嫔的处置告诉了他。
永琋闻言点了点头:“儿臣就知道皇阿玛良心大大的好。”
弘历被夸了弯起眼来笑,可又总觉得哪里不得劲。
没过两日,如意馆来人了,为四阿哥送上画作。
弘历展开一看,竟是“永琋抱鸡图”。
画面上俊秀可爱的神仙童子与永琋有四五分像,怀里抱着一只圆鼓鼓胖嘟嘟的公鸡,脚边还有一群小鸡崽。
看起来活灵活现,不是栩栩如生的“活”,是神态气韵“活”。
让弘历想起永琋抱着他的大公鸡布偶的场景。
小狐狸也凑过去看,十分赞许,线条流利干净,色彩浓淡相宜,最关键的是有趣。
永琋很喜欢这幅画,虽然曾经也有许多关于他的画作,但大都是穿着吉服正襟危坐的。
都太古板正经了,不如这副有意思,他兴致突起,撩起珠帘就喊:
“进保。”
李玉:……
当着我的面喊我徒弟,我不是在这吗?有啥事非得着找进保,我也能干啊。
他正要说进保去长春宫送东西了,就见进忠快步走了过来,站在珠帘对面垂着身。
嘿,这小崽子。
永琋又分不清谁是谁,见他过来就道:
“进保,你去如意馆,有个新来的画画人,叫姚文瀚,赏他百两。”
进忠压着嗓音嗻了一声,退了出去。
进保进忠其实都是伺候皇帝的人,哪能容旁人随意指派。
但永琋可以,当着皇帝的面都可以。
弘历疑惑道:“你身边伺候的人是不是不够用?不过是送赏罢了,怎么非要让进保去。”
永琋理所当然道:“因为招财进宝啊,赏银这种东西当然是进保去才有好兆头。”
李玉:可刚刚那是进忠啊。
永琋又和弘历说起在如意馆遇到姚文瀚的事。
“他还给了我十两银子喝茶呢。”
可姚文瀚自己每月俸银才七两,虽说送了宝石摆件,但那是御赐之物,又不可能卖了换钱。
永琋捧着那幅画看了许久,竟提起兴趣也要作画,让人摆了丹青颜料来,照画临摹。
结果耗时一个时辰,画出了一坨。
他处理视觉画面的神经有偏差,哪怕是上一秒才看了,脑子里也勾勒不出线条,每每落笔就错了位。
别人是胸有成竹,他是胸里连竹叶都没有。
弘历偏头来看,有些惊讶他居然能在桌前坐得住一个时辰。
见他画得像个矮瓜抓鸡,也没笑话,而是耐心地手把手带着他画:
“画鸡,最忌形似无神,尾羽要梳齿错落……”
皇帝画技倒是不错,但他许是没怎么观察过活鸡,开局大师,结局菜狗,画出来的也不怎么样。
弘历尴尬不已,觉得丢人,转移话题道:
“要说画画,这后宫里就属婉贵人画技最佳。”
永琋打了个哈欠,搁笔:“宫里还有这号人物,儿臣从未见过这位婉贵人。”
陈婉茵是潜邸旧人了,只是生性胆怯,往往伴驾低着头一言不发,因此弘历不喜欢她,极少召见。
“你没见过的多了,他们次次来,你次次在睡觉。”
一天十二个时辰,永琋能睡十个时辰。
天天这么睡,其实很容易肌肉萎缩的。
但永琋的身体自然会朝着最漂亮完美的样子发展,就算他是个植物人,也能长出八块腹肌来。
“放心吧,儿臣长大了就会好起来的。”
再长大一点,他就到处去骗情气,身体会滋养得更好。
弘历也附和着说是,但他早就习惯了,这话更像许愿。
晚间,他便因画想起了陈婉茵,翻了她的牌子。
陈婉茵惊喜不已,紧张又高兴地打扮了许久,满心期待地到了养心殿,结果皇帝提起笔问她:“会画鸡吗?”
啊?画,画鸡?
陈婉茵满头雾水但不敢问,只羞涩地点点头,然后就被皇帝拉到桌前画画。
第二日,弘历就带着他一夜速修的鸡图到了永琋身边。
就等着洗刷昨日的尴尬,树立自己无所不能的大阿玛形象。
却发现永琋已经把姚文瀚叫了过来学画。
弘历并无不悦,反而哈哈大笑,孩子终于干点正经事儿了,不天天吵着出去玩了。
这画画可太好了,一画一个时辰,画完倒头就睡。
难得孩子有点不出门的爱好,弘历自然全力支持。
他把陈婉茵昨日的画拿出来给永琋看,是一幅狐狸捕鸡图。
简直画到永琋心坎里了,灵动有致,婉丽多情,不由大夸了一顿。
弘历见他高兴自己就高兴,立刻升了婉贵人为婉嫔。
还让她多来养心殿指点四阿哥作画,就想把永琋这个新爱好维持住了,别想着到处乱跑。
陈婉茵也是知道这件事后,才明白昨日她为何被召幸,又为何升嫔。
原本的喜悦一下子淡了。
她爱皇帝,本以为是皇上垂怜,没想到只是因为四阿哥喜欢她的画而已。
四阿哥喜欢有什么用……然后她就看到了“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少年。
差点以为皇上做了放牛郎,私藏了小神仙的羽衣,让他不得飞天,才悒然微颦。
这……她莫不是走错了路 ,这里不是养心殿,是养仙殿吧。
小阿哥的书房里,一幅幅名家画卷如乱瀑般垂挂着,仿佛皇上把整个珍宝阁都搬了过来。
而四阿哥却并不高兴,提着笔皱眉。
见她来了,一脸茫然,目光先是落到她的发髻上,随后是耳环,荷包。
直到引路的小太监介绍了一句:“阿哥爷,婉嫔娘娘来了。”
小少年这才明了,行了一礼。
陈婉茵看着他,根本都说不出话来,甚至想扭头就走。
不是因为厌恶,而是和容貌过于有冲击感的人交谈会让她瑟缩,怕怕的,想回家。
但想起皇上的嘱咐,她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看四阿哥的画。
好在永琋十分健谈,哪怕她一言不发,他自己都叭叭了许久。
“婉娘娘,儿臣这狐狸毛尖总是画不蓬松,不像狐狸戏鸡图,倒像黄鼠狼给鸡拜年图,你快来教教儿臣吧。”
陈婉茵忙低下头去看画,声音细柔得几乎听不见,像是被猛虎压在爪下的小动物一般怯怯的。
说话时,她脸都不敢随便抬起,问一句回一句。
永琋不得感叹一句:“婉娘娘的心意全在画里,落花无言,人淡如菊,莫不如是。 ”
没想到这时,陈婉茵倒没有微笑不语了:
“我当不得这句好话,若说人淡如菊,还是与娴贵妃娘娘最相宜。”
永琋挑眉:“婉娘娘别说笑了,娴娘娘可没有这份恬然。”
他想起的是如懿发现魏嬿婉竟做了御前宫女,便在皇帝面前说她可怜,不若许她出宫嫁人。
永琋看她身边的惢心也可怜,二十八岁跟着她还一身风湿,也没见她可怜身边人,放她出宫嫁人。
他以为惢心是要留在宫里做嬷嬷的,便也没多问。
嬿婉好不容易才走到了御前,自然不愿。
娴妃便阴阳怪气起来。
一会儿说“凌霄虽好,却随意攀援,换了篱墙也肆意生长,臣妾觉它不忠贞。”
一会儿看见魏嬿婉发上的樱花簪,又吊着眉毛问:
“嬿婉在启祥宫被叫多了樱儿,不会就此喜欢樱花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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