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宫的暖阁里,炭火烧得正旺,映得四壁的紫檀木家具都泛着温润的光。皇上斜倚在软榻上,手里捧着一本《金刚经》,目光却没落在书页上,只听着炭火偶尔爆出的轻响,神情慵懒而闲适。
皇后宜修坐在榻边的软榻上,手里捏着把小巧的银钳,正细细地给皇上剥着核桃。核桃仁饱满洁白,被她整齐地码在玉碟里,动作轻柔,带着几分岁月静好的温馨。
“就给沈眉庄进封为惠嫔吧。”皇上突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打破了暖阁的宁静。
皇后剥核桃的手顿了一下,银钳轻轻磕在核桃壳上,发出细微的声响。她抬眼看向皇上,见他仍望着炭火,眼底情绪难辨,便很快回过神,笑着应道:“皇上圣明。沈贵人诞下龙裔,本就该晋封,只是……”
她故意拖长了声音,将剥好的核桃仁递到皇上手边的碟子里,才接着说:“臣妾想着,不如将晋封的消息留到六阿哥满月时宣布,一来是双喜临门,让存菊堂也热闹些;二来,也借着满月的吉兆,盼着六阿哥能够平平安安。”
她说的“六阿哥”,便是沈眉庄私下叫的“小石头”。皇上听她提起这个儿子,握着经书的手指微微收紧,目光终于从炭火上移开,落在空处,神色复杂。
这个孩子,从出生起就牵动着他的心。他既盼着他能像寻常孩子那般康健,又怕自己投入太多情感,终究抵不过天命——那孩子生下来就孱弱,汤药比奶水喝得多,太医们虽没明说,可话里话外都透着“难养”的意思。他见过太多夭折的孩子,不想再经历一次丧子之痛,那份小心翼翼的疏离里,藏着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胆怯。
“也好。”皇上沉默片刻,终是点了点头,“满月时再说吧。”
皇后见他应允,便不再多言,继续低头剥核桃。银钳夹碎核桃壳的轻响再次响起,与炭火的噼啪声交织在一起,暖阁里又恢复了先前的宁静,只是那份宁静里,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皇上重新将目光投向经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他想起存菊堂那个小小的襁褓,想起沈眉庄抱着孩子时那双既温柔又带着倔强的眼睛,心里轻轻叹了口气。晋封惠嫔,算是他能给的补偿,可对于那个孱弱的孩子,他能做的,似乎只有等待——等待他能熬过这一关,等待他能像“石头”这个小名一样,真正扎下根来。
皇后将剥好的核桃仁推到皇上面前,柔声说:“皇上尝尝,这是今年新下来的核桃,最是补。”
皇上拿起一颗放进嘴里,淡淡的坚果香在舌尖散开,暖阁里的炭火气、核桃香混在一起,竟生出几分安稳的暖意。他想,或许皇后说得对,借着满月的喜气,总能盼来些转机。
至少,先让这孩子,平安度过满月吧。
存菊堂的烛火几乎就没熄过,夜里尤其亮得扎眼。小石头的哭声像根细针,不分昼夜地扎在沈眉庄的心上,时而尖利如哨,时而微弱如丝,总让人心悬到嗓子眼。
沈眉庄的月子坐得潦草至极。她几乎不沾荤腥,日日守在孩子的摇篮边,眼睛熬得像熟透的桃子,布满血丝。
乳母捧着熬好的汤药进来,“小主,该歇息了。”沈母接过乳母手里的空碗,看着女儿眼下的乌青,心疼得直叹气,“有采月和乳母看着呢,你这样熬下去,身子要垮的。”
沈眉庄却只是摇头,伸手轻轻碰了碰儿子滚烫的脸颊。小石头刚喝完药,睡得极不安稳,小眉头拧成个疙瘩,呼吸粗重得像个小老头。“额娘,我睡不着。”她声音哑得厉害,“我一闭眼,就听见他哭。”
自从小石头生下来,她就开始吃斋念佛。佛龛设在偏殿,每日卯时,她都要拖着虚浮的身子过去,跪在蒲团上,一遍遍地念《心经》,指尖的佛珠被摩挲得发亮。“求佛祖保佑,让石头好起来吧……”她的祷告声混着孩子若有似无的哼唧,在空旷的殿里回荡,带着近乎卑微的虔诚。
皇上只来过三次。第一次还逗了逗襁褓里的孩子,第二次站了片刻就走了,第三次连摇篮边都没靠近,只问了句“还好吗”,听沈眉庄说“还在喝药”,便沉默着离开了。
沈眉庄看着他转身的背影,心里那点残存的希冀,终于彻底凉透了。她懂,皇上是怕了。怕投入太多感情,最后落得一场空。可这份疏离,像一把钝刀,割得沈眉庄心口生生发疼。
“他不来才好。”沈眉庄对着摇篮里的孩子低语,指尖轻轻描摹着他皱巴巴的小脸,“石头,额娘一个人也能护着你。咱们不靠旁人,就靠自己。”
沈母站在一旁,听着这话,眼圈红了。她知道,女儿是彻底对皇上死了心。这份死心,或许残忍,却也是支撑她走下去的力气——往后,她的世界里,便只剩下这一个小小的婴孩了。
存菊堂的药味越来越浓,盖过了熏香,盖过了饭菜香。沈眉庄特意设了佛堂,佛堂里,香火却始终旺盛。她不再盼着皇上的恩宠,不再计较位份的高低,每日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摸孩子的额头,看他是否还在发热,听他的哭声是否有力些。
日子就这么在汤药、啼哭和诵经声里一天天过着。小石头依旧孱弱,可那哭声里,似乎渐渐多了一丝韧性,像寒冬里钻破冻土的草芽,带着点倔强的生机。
沈眉庄抱着他,在佛前跪下时,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浅浅的笑意。“你看,石头,咱们在变好呢。”
前朝的风,终究还是吹进了后宫的高墙。
沈自山在朝堂上的动作,快得像一把淬了冰的刀。自从得知女儿沈眉庄平安诞下六阿哥,却因早产落下病根,孩子更是孱弱得日夜离不开汤药,这位素来沉稳的御史大夫,眼底便多了几分不容错辨的戾气。
他先是在早朝时启奏,弹劾甄远道私藏钱名世的逆诗。那钱名世是前朝获罪的文人,其诗词被列为禁品,私藏便是大逆不道。皇上本就因甄嬛假孕之事对甄家心存芥蒂,听闻此事,龙颜大怒,当即下旨将甄远道打入大牢,彻查甄府。
消息传到碎玉轩时,甄嬛正枯坐在窗前,看着阶下那株腊梅发呆。禁足的日子像一潭死水,她早已没了当初的悲愤,只剩下麻木的平静。可当流朱哭着把甄远道入狱的消息告诉她时,她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浑身都在发抖。
“不可能……父亲一向谨慎,怎会私藏逆诗?”她抓住流朱的手,指甲几乎嵌进对方肉里。
流朱含泪点头:“小主,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得想办法求皇上开恩啊!”
甄嬛猛地站起身,踉跄着冲向门口,却被守门的侍卫拦住。“让我出去!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她拍打着碎玉轩的宫门,声音嘶哑,可回应她的,只有侍卫冷漠的眼神和宫门外呼啸的寒风。
她开始疯狂地写血书,字字泣血,诉说父亲的冤屈,恳求皇上明察。可那些血书送出去,都石沉大海,连一丝回音都没有。她又让槿汐托人给皇上身边的太监送礼,却被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只带回一句冷冰冰的话:“皇上说了,碎玉轩的人,不必再来烦扰。”
一次又一次的碰壁,像一把把钝刀,反复切割着甄嬛仅存的希冀。她终于明白,皇上对她的情意,早已在“假孕欺君”的罪名里消磨殆尽。如今甄家落难,他不仅没有半分怜悯,反而像是在顺水推舟,用甄家的血,来安抚沈家的怨。
那夜,碎玉轩的烛火亮到天明。甄嬛坐在铜镜前,看着镜中那个形容枯槁、眼窝深陷的女子,突然笑了,笑得眼泪直流。她想起初入宫时的“嬛嬛一袅楚宫腰”,想起杏花微雨里的“四郎”,想起那些海誓山盟、浓情蜜意……原来,都抵不过一场算计,抵不过皇上的冷酷无情。
“皇上……”她轻声念着这个称呼,语气里再无半分依恋,只剩下彻骨的寒意,“你好狠的心。”
窗外的腊梅落了最后一片花瓣,光秃秃的枝桠指向沉沉的夜空。甄嬛缓缓站起身,从盒子里拿出那把自己非常珍贵的箫。指尖落下,吹出的却不是往日的《杏花天影》,而是一曲哀婉凄厉的调子,像杜鹃泣血,像孤雁悲鸣。
槿汐站在一旁,听着那箫声,泪水无声滑落。她知道,从这一刻起,那个深爱着皇上的甄嬛,已经死了。活下来的,是一个被仇恨和绝望包裹的躯壳。
而前朝的风波,还在继续。沈自山扳倒了甄远道,在朝堂上的势力越发稳固;甄家则树倒猢狲散,昔日的繁华转眼间化为泡影。这一切,都像一场无声的宣告,宣告着后宫的恩怨,早已和前朝的权斗紧紧缠在了一起,再也分不清,谁是谁的因,谁是谁的果。
碎玉轩的箫声,终在天快亮时停了。甄嬛放下琴,走到窗前,望着天边那一抹鱼肚白,眼底一片死寂。
碎玉轩的冬日,比别处更冷几分。
刚开始禁足时,内务府送来的饭菜虽不算精致,倒也热乎干净。可日子一久,见皇上再没踏足过碎玉轩,在沈眉庄的暗示下,送来的饭食便一日不如一日——馒头是硬邦邦的,菜里泛着油腥气,偶尔还有没挑净的沙子,到后来,索性连热乎气都没了,端进来时冻得像块冰坨子。
甄嬛起初还让槿汐热热再吃,后来连热饭的炭都成了问题。内务府的太监捧着账本,皮笑肉不笑地回话:“槿夕姑姑,不是小的不给您炭,实在是今年炭火紧张,各宫都省着用呢。您这儿……暂且先领些黑炭应应急?”如果不是崔槿汐和苏培盛之间有着一定的交情,恐怕那些内务府的太监们根本就不会给崔槿汐好脸色看。毕竟,苏培盛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内务府的太监们自然不敢轻易得罪他。
而崔槿汐呢,虽然只是一个宫女,但她与苏培盛的关系却让她在内务府中拥有了一些特殊的待遇。这也使得其他宫女们对她心生嫉妒,常常在背后议论纷纷。
然而,崔槿汐并没有因此而骄傲自满,她深知自己薄面都是建立在与苏培盛的关系之上的。所以,她一直都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这段交情,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那黑炭烧起来浓烟滚滚,呛得人睁不开眼,热量却微薄得很。可没过几日,便是这等黑炭,也领不到了。槿汐跑断了腿,得到的回复只有一句:“上面吩咐了,碎玉轩今年过冬,就不必分炭了。”
槿汐回来时,冻得嘴唇发紫,对着甄嬛哭道:“小主,是……是沈惠嫔那边打过招呼,还有翊坤宫的华妃娘娘……她们都不许给咱们碳……”
甄嬛正坐在窗边搓着冻得发僵的手,闻言只是淡淡一笑,那笑容里带着彻骨的寒意:“早就猜到会有华妃,但是没想到期间还有眉姐姐的手笔。”她早该想到的,沈眉庄恨她害得六阿哥孱弱,华妃恨她曾得盛宠,如今她失了势,她们怎会放过落井下石的机会?
寒冬腊月,寒风刺骨,冰冷的空气如刀子一般刮过脸颊,让人不禁瑟瑟发抖。甄嬛居住的屋子没有炭火,寒冷的气息从四面八方袭来,仿佛将她置身于一个冰窖之中。
夜晚来临,甄嬛钻进被窝,却感觉被子里像是裹着无数的冰碴子,寒意透过薄薄的棉被直刺骨髓。她蜷缩着身体,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那冰冷的床铺,但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法驱散那彻骨的寒意。
整夜整夜,甄嬛都无法入眠,她翻来覆去,她的心中还时刻挂念着监狱里父亲的安危,这种担忧和焦虑更是让她难以平静。
日复一日,甄嬛的身体逐渐被寒冷和思虑所击垮。没过几日,她便发起了高烧,浑身滚烫,仿佛要被这热度燃烧殆尽。她的咳嗽声此起彼伏,每一次咳嗽都像是要把肺腑咳出来一般,让她痛苦不堪。
《甄嬛传之胤禛养母孝懿皇后重生》无错的章节将持续在书河书屋小说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书河书屋!
喜欢甄嬛传之胤禛养母孝懿皇后重生请大家收藏:(m.shuhesw.com)甄嬛传之胤禛养母孝懿皇后重生书河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