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房内，杨雷和杨雨并肩而立，目光透过窗棂警惕地扫视着宅院外围。这对十六七岁的少年是杨峰早年从少年队收养的孤儿，自十二三岁起便被悉心栽培。当年，他们跟随汉斯奔赴香港闯荡，如今宅邸落成，便从商贸公司调任至此，专职宅院安保。
杨小毛快步走来，抬手拍了拍两人肩膀：\"尤其入夜后，务必打起十二分精神。院里新装了电话，遇到难缠的角色，立刻联系警署——汉斯先生早前已打点妥当。\"
\"是！长官！\"兄弟俩齐声应道，尽管已脱离军队编制，仍习惯性地沿用着军中称谓。杨小毛退伍时已是少校军衔，但作为与杨峰一同长大的发小，他始终将杨家的安危视作己任，一言一行都透着不容置疑的沉稳。
杨雷笑着拍了拍腰间别着的配枪，语气带着少年人的豪勇：\"长官，咱们腰杆子硬着呢！只要不是碰上扛着机枪大炮的，来多少都能给收拾了！\"杨雨跟着咧嘴一笑，压低声音道：\"床底下还藏着支m1冲锋枪，五个满弹夹，真要有不开眼的黑道敢来撒野，保管让他们有来无回！\"
杨小毛却神色凝重地摇摇头：\"还是得多留个心眼。这儿的青皮混混尽使阴招，跟战场上真刀真枪拼杀完全是两码事。\"两人听了，认真地点头应下。杨雷又补充道：\"就算赤手空拳，三五个小喽啰也近不了身！\"
这话让杨小毛稍稍放心。他清楚，这些少年都是严武亲自挑选、悉心训练，专门为保护杨峰而培养的精锐。等交代完任务回到房间，他却怔怔地望着窗外发呆。这么多年来，他始终单身未娶，只因心中早被一个身影占满——抗敌剧社的何彩云。那时她在孟朝阳的第七纵队里，灵动的眼神、清亮的嗓音，早已深深烙印在他心底，任凭岁月流转，都无法冲淡半分。
只是世事无常，孟朝阳率部奔赴缅甸加入远征军后，便与后方断了音讯。杨小毛不知何彩云究竟是随军远征，还是留在了刘松仁副司令麾下。随着战事推进，双方防区相隔千里，联络彻底中断。抗战胜利后，他四处托人打听，却只得知刘松仁的部队已被改编，辗转开赴山东，线索就此断绝。
这些年，他宁愿孤身一人，也放不下那段往事。每当夜深人静，当年在抗敌剧社初见何彩云的情景便会浮现眼前。记得那晚，何彩云刚演完节目，眉眼弯弯地邀请他和丁三去吃宵夜。昏黄的灯光下，她递来的一碗热粥，让他心头泛起从未有过的悸动。如今丁三早已在战场上英勇牺牲，而何彩云的音容笑貌，却像镌刻在记忆深处的烙印，任凭时光打磨，依然清晰如昨。
杨峰正在司令部批阅文件，桌上的电话突然急促响起。听筒刚贴到耳边，便传来一道亢奋的声音：\"杨长官，您猜猜我是谁？\"那熟悉又陌生的语调让他微微蹙眉，佯作不耐道：\"再不说我可挂电话了。是我啊长官！丁鹏！我到广州了，想跟您见个面！\"对方语速飞快，\"但我这边实在走不开，只能劳烦您来一趟，真的有要紧事！\"
\"好你个丁鹏，还敢使唤起老上司了？\"杨峰嘴角勾起笑意，\"等着，我也正念叨你呢。\"挂断电话，他将事务匆匆托付给杨勇，带着警卫驱车南下。
抵达约定的酒店时，身着笔挺海军上校军装的丁鹏已在门口等候。岁月似乎格外眷顾这位昔日部下，笔挺的肩章衬得他英气勃发。丁鹏三步并作两步迎上来，啪地立正敬礼：\"长官好！\"杨峰抬手回礼，握住他的手上下打量：\"嗬，都熬成上校了！这身行头真精神！\"
\"全靠长官当年栽培！\"丁鹏笑得爽朗，拉着杨峰往里走。他身后的副官笑着颔首致意，杨峰隐约觉得面熟，却记不起名字。\"这是我的副官何健。\"丁鹏介绍道。何健恭敬道：\"长官好。\"随即安排警卫们去休息。
进了房间，丁鹏熟练地沏好茶，又从兜里掏出香烟递过去。火苗窜起的瞬间，杨峰吐出口烟圈：\"说吧，什么事非得当面谈？\"丁鹏身子前倾，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长官，您猜猜我这次去哪执行任务了？\"杨峰挑眉：\"我哪知道？你们海军现在神出鬼没的......\"
丁鹏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压低声音道：\"我们这次去了日本接收军舰，一口气开回四艘！要不是交接手续繁琐，早该去给您请安了！\"杨峰一拍大腿，眼中闪过精光：\"好啊！对了，听说鬼子拿不出赔款，你们没拆些工厂设备回来？\"
\"当然没客气！\"丁鹏挤了挤眼，\"轮船招商局的货轮跟着我们，专挑美军监管松的小厂子下手。兄弟们都说，过惯了苦日子，见着能用的恨不得把地皮都刨走！\"杨峰仰头大笑，突然凑近调侃：\"听说日本花姑娘不少，你们没去'考察考察'？\"
丁鹏耳根泛红，却梗着脖子回嘴：\"兄弟们也是替国人出口气！\"两人笑作一团。待笑声渐歇，丁鹏突然正色：\"长官，这次找您是有件大事相求。接收货船时，我瞅见两艘性能不错，可您也知道，国府那帮蛀虫...\"他顿了顿，目光里燃起回忆的火苗，\"当年咱们在长江缉私，兄弟齐心的日子多痛快！现在不少老海军穷得揭不开锅，受伤的兄弟连药钱都凑不齐...\"
他攥紧拳头，恳切道：\"卑职想求您出面，低价买下那两艘船。我负责招募信得过的水手，往后利润分两成给兄弟们救急。您看...这法子行得通吗？\"说罢，眼巴巴望着杨峰，仿佛又变回当年那个在长江上追着走私船的毛头小子。
杨峰不假思索，重重一拍桌沿：\"成！这事我应下了！我手底下伤残兄弟比你知道的还多，能给他们谋条生路，再好不过！\"他目光灼灼地打量丁鹏，\"当年那个宁折不弯的愣头青，如今也学会审时度势了。还记得你梗着脖子骂我'跟日本人做生意就是卖国'？\"
丁鹏涨红了脸，抓着后脑勺直笑：\"长官就别揭老底了！当年总想着血债血偿，哪懂您说的'以夷制夷'？要不是您点拨，拿日本人的物资救急，多少兄弟都熬不过最苦的年月...\"
\"哈哈！\"杨峰爽朗大笑，\"当年看你瞪着眼睛跟我顶嘴，我还以为你转不过弯来！既然想干，就放开手脚！注册轮船公司的事我来办，往后见着好货船，能收的都收！\"丁鹏激动得起身敬礼：\"太好了！这批军舰交接完，我们还要再去日本。美军挑剩下的，我托关系都能弄来！\"
\"先报个价，我好筹措资金。\"杨峰端起茶杯轻抿。丁鹏立刻从公文包掏出文件：\"按废铁价算，不贵！不过还是请您去码头验货，省得说我坑老上司！\"
一行人驱车来到码头，两艘巍峨的货轮静静停泊在泊位。丁鹏指着锈迹未消的船身：\"1800多吨，都是日军战时赶造的新船。原来的船名我全刷了——瞅着就来气！\"杨峰踩着舷梯上船，仔细查看舱室、轮机。钢板的冷硬触感下，隐隐传来战时的硝烟余味，他满意地点头：\"好船！就按你说的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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