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
林昭轻快的声音响起,后面跟随几声小朋友清亮的嗓音。
“舅公!!”
“舅公!!!”
聿宝和珩宝快林昭一步冲到病床前,保持着安全距离,并不敢碰触床上的宋舅舅。
如出一辙的眼睛布满担忧。
“舅公,你脸好白,你胳膊还疼不疼啊?”聿宝吸吸鼻子,声音带着哭腔,眼泪随时要倾泻而下。
“舅公,你嘴巴好干,喝水不?我给你倒。”珩宝小眉头皱着,很是殷勤,“我妈妈说舅公做了手术,很脆弱,和小朋友一样的虚弱。我们问她啥是做手术,妈妈没理我们。”
“……”林昭没想到这小子一来就告状,纤细有力的手扣住他的肩膀,将人往后拉,黑着脸说:“你这破孩子,后面待着去,这是我舅舅,告我黑状有用么?”
珩宝身子往后走,也一点不怕摔,委屈地说:“冤枉人!大朋友才不会告黑状!”
林昭没理会他,坐在床边,伸手在舅舅眼前晃了几下。
声音轻柔。
“舅舅?感觉怎么样?”
宋舅舅看着她,笑了下,“还行。”
四肢都是麻的,右臂很疼。
往胳膊处看一眼,这才发现手臂还在,他瞳孔一震,有些急切又不确定地看向林昭,“我的胳膊……?!”
视线掠过林昭,又望向付厂长,眸光闪烁着光。
“舅舅的胳膊还在。”林昭语气坚定有力,“医生说好好养着能恢复!”
宋舅舅眼里爆出难以言说的狂喜,声线微颤,“真的?你没哄骗我?”
“昭昭,我这么大年纪了,什么都经历过,失去胳膊的打击能受住,你给舅舅说实话,我这胳膊真的……真的保住了吗?”
“嗯。”林昭握住舅舅的手,微微用力,“保住了。千真万确的事。不信舅舅问付厂长。要是还不信,我去请江医生,让他跟你说!”
“江医生?可是那位?!”江医生名气很大,天天看报纸的宋舅舅也略有耳闻。
他眼睛发亮,强撑精神问出声。
“就是那位。”回答他的是付厂长,“他亲手给你做的手术,听说中间还有点小插曲,昭昭出面,才让江医生准时到手术室。”
宋舅舅神色疑惑。
“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林昭不在意地说。
付厂长眼神不赞同,“怎么不是了不起的事,我可听护士说了,要不是你及时到,江医生的胳膊都被打到了!他可是医生啊,胳膊有多重要都知道吧,所以我说你命好。”
胳膊断了都能装回去。
不只是他,江医生也觉得奇怪,他说按理来说,胳膊脱离身体数小时,哪怕缝上去也没用,甚至还会坏死,再严重一点,身体都会受感染,他当时其实没抱能缝合的期待,谁知检查后,发现断臂和患者的身体状况都好的出奇!
宋舅舅看向林昭的眼神温和极了,“是啊,昭昭是我的福星。”
昏昏迷迷间,他听见的昭昭的声音,还有被塞进嘴里的、入口即化的……药,应该是真实的。
林昭傲娇抬下巴,很是嘚瑟。
“你喂我药了?”宋舅舅问。
“!!!!”林昭心中一惊,没想到舅舅伤成那样,竟还有意识。
她微微勾唇,冷静道:“嗯,我问小哥要的保命药。原本是用来以防万一,见舅舅流那么血,虚弱成那样,所以给你喂了一颗。”
事实当然不是这样,那药是抽奖系统得来的,药物说明只有四个字:起死回生。
舅舅面临生死攸关,她马上想到这药,毫不犹豫地拿了出来。
宋舅舅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和林家人一样,默契的没有追究。
到底才做手术,身体虚弱的厉害,没说几句话,他便昏睡了过去。睡着后,迷迷糊糊做了一串碎片的梦,梦的内容很不好,昭昭没了,林家也像受了诅咒,一个接一个的倒霉,大蛋几个孩子日子艰难,聿宝和珩宝几个更是,吃不饱穿不暖,大的走了歪路,小的那个……永远地留在了最纯真的那一年……
不可能。
睡梦中的宋舅舅眉头紧锁,额头布满豆大的汗。
“妈妈,舅公流了好多汗,是疼的吗?”聿宝心疼地看着床上的舅公,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我能给舅公擦擦汗吗,我会小心的,不会碰舅公的胳膊。”
林昭看他一眼,点头,“可以,擦的时候跟你舅公说说话。”
她看着舅舅不像是疼的,更像是魇住了!
“好啊。”聿宝取来毛巾,站在床头,动作小心地给舅公擦汗。
边擦汗边说话:“舅公,我给你擦汗啊,护士姨姨说,麻药过去伤口会疼,你是疼的吗,肯定是疼的,我没办法让你不疼,只能陪着你……”
他不知道说什么,想到哪儿说到哪儿。
好在他有个话唠弟弟。
珩宝接下他的话头,“舅公,你乖乖睡,我们都陪着你呢,你一睁眼就能看到我们!舅婆和云程舅舅云锦舅舅下午到,等你睡醒就能看见他们啦。”
正跟病床上的人说着话,他开了个小岔,问聿宝:“哥,你说云程舅舅和云锦舅舅哭了吗?”
聿宝迟疑道:“……不会吧,云程舅舅和云锦舅舅都是大人了,大人怎么会哭。”
林昭:“……”
“大人为什么不能哭?”她没忍住开口。
聿宝看过去,“我爸说的啊,大男人流血不流泪。”
又来了
林昭:“男人也是人,也能遇到伤心事,哭一哭很正常。再说哭也不一定全是痛苦的事,还有喜极而泣呢,喜极而泣就是太高兴了,控制不住想哭。”
“高兴为什么要哭?”小朋友短暂的人生阅历不能够了解这个,“我高兴就想笑,笑得脸酸的那种笑。”
珩宝赞同他哥的话,“我也是,我特别特别特别难过的时候才想哭,平时我都是笑的,我奶说我是开心果,她看到我的笑脸心情好的不行。”
这个二崽,一天不显摆自己就浑身难受。
林昭面露无奈。
“是是是,你是个开心果,希望你永远都笑嘻嘻。”她说道。
珩宝笑容爬上他整张脸,“我会的。”
“妈妈,舅公什么时候能回家呀?”他眼珠子转着,一副鬼灵精的模样,似乎在打什么主意。
林昭眯眼看他,“你盘算什么呢?”
“没有啊,我就问问。”珩宝不承认自己在盘算什么。
“起码得养上三五个月吧。”林昭回道。
“那……是不是得有人留下照顾舅公啊?”打着鬼主意的淘小子又问。
林昭视线扫过他的脸,心领神会道:“你打留下来的主意?”
珩宝说的振振有词,“舅婆要上班,云程舅舅和云锦舅舅也都有事,你也要上班,这么算下来,没人照顾舅公啊,我没正经事,我可以照顾舅公的。”
“你是想旷课吧?”林昭拆穿他的心思。
“不是啊,笨学生才害怕上课,我这么聪明,回回考试得双百,我一点都不害怕上学。”珩宝义正词严,“我是真的想帮忙。”
林昭笑了下,“你先问问你阿澜姐,她信你说的话不?”
珩宝看向顾澜,眨巴着眼睛,神情要多认真有多认真。
“阿澜姐~”
顾澜轻咳一声,话语质朴,“你太小啦,自己都需要人照顾,照顾不了大人。你连洗碗池都够不到,还有接水的那个台子那么高,你也够不着……”
聿宝补充,“你去食堂打饭,打饭的婶婶得踮起脚尖身体往前才能看见你,你留下的话……舅公还要照顾你。”
他认真地看着弟弟,“珩宝,你别想了,不现实。”
这小大人的口吻要多正经严肃,就有多反差萌。
“听你哥的,别寻思了,等你舅婆来,我就带你们回家,乖乖上你的学。”林昭随意道。
“啊?”珩宝嘴巴张的老大,带着不可思议的震惊,“这就不管舅公了?!”
“这话说的……有人照顾你舅公就好,留那么多人干什么。”林昭道。
“噢。”珩宝被说服了。
病床上的人听到耳边传来的说话声,紧皱的眉头舒展开,嘴角似是上扬。
……
中午,付厂长又来了,来时拎着不少营养品,还带着时兴的水果。
“老宋还好吧?”他关心地问。
“一直睡呢。”林昭回答。
付厂长看床上的老友一眼,说道:“流了那么多血,那是从鬼门关走一圈啊,觉多也正常,医生说能睡是好事,睡不着才遭罪。”
“是。”
付厂长招呼林昭几人吃水果,“运气好买到了水果,来尝尝。有柿子,还有芒果,想吃哪个自己选。”
林昭看一眼,“居然有芒果……”
“你吃过?”付厂长颇为意外,芒果这玩意运输难,吃过的人不多,他以为自己买到个昭昭没吃过的,没想到她居然知道。
“……没有。”林昭摇摇头。
其实是吃过的,老早之前抽奖抽到的水果礼包里有芒果,那芒果大的像砖头,果肉又软又甜,可是她的心头好呢。
“没吃过现在吃,卖家说特别甜也特别软。”付厂长说。
又问聿宝几个,“你们呢?也吃芒果吧咋样?尝尝鲜嘛。”
聿宝点了下头,乖巧地道谢,“谢谢付爷爷。”
付厂长:“乖,不用谢,我和你舅公是老朋友了,有啥想吃的,你们跟我说,我去买,啥都行。”
“好。”聿宝应声,没想过麻烦别人。
三个大小孩子尝到芒果味,相像的眼睛微微一亮,眉眼飞舞起来。
“好甜呀。”聿宝说。
“软软的,香香的,和别的水果都不一样,我喜欢。”珩宝跟着道,一口下去嘴角一圈橙黄色的芒果汁。
顾澜性子安静腼腆,说不出肉麻兮兮的夸人话,只一味点着头,表达着赞同。
这个叫芒果的确实好吃,比她吃过的所有水果都好吃。
当然她也没吃过几种,除山上的野果,都是三婶给的。
付厂长过来是想替换林昭,哪知她没有想去的地方,也无心游玩,只想留下来陪自己舅舅。
病房里没必要留这么多人,最重要的是,他一个大人没多少话题跟年轻人聊,坐一会便先离开了。
走出医院时,心中陡然升起对老友的羡慕。
老宋好命,媳妇儿在意他,儿子儿子孝顺,外甥女也立的住,这是什么命啊,比不过,真比不过。
……
下午快四点。
宋舅妈等人终于来了。
踏进医院大门的那一刻,都小跑起来,打听到宋舅舅所在的病房号,跑的更快,怕吵到别人,努力放轻脚步,移动姿势偷感略重。
来到病房,推门而入。
“舅妈,云程,云锦,你们都来了。”林昭站起来,看到缀在后头的林鹤翎和宋昔微,眼眸微亮,“爹,娘,你们也来啦。”
“昭昭,辛苦你了。”宋舅妈握着林昭的手,神色感激动容。
林昭摇摇头,“应该的。”
说着,又将医生说的话说了一遍。
亲耳听到她的话,又看病床上的人睡的安稳,宋舅妈那颗悬着的心落回去。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她坐到床边,握住丈夫的左手,眼里满是庆幸。
她现在觉得,虚惊一场是这世上最美好的话。
至于男人能不能再干那份工作,她是不在意的,人活着就好!
林鹤翎走到林昭面前,大掌落在她的发顶,轻轻揉几下,“怕不怕?”
一句话让林昭有些鼻酸。
她眨眨眼,抑制住那股突如其来的情绪,说道:“怕。”
“我怕舅舅出事。”
“舅舅流了好多血,胳膊也没了,呼吸好弱,我怕他挺不住。”
要不是有那颗救命药和那什么星际的修复液,她能想到自己会多崩溃。
眼看着亲人生命气息渐渐消散,那感觉仿佛凌迟着她的心。
宋昔微抱住林昭,拍打着她的后背,“没事了,我们都来了,你做的很好,特能扛事,我和你爹以你为荣。”
林昭有些不好意思,故作淡定地自夸一句,“别看我平时总爱靠你们,真有什么事,我能干着呢。”
“是能干。”林鹤翎顺着她的话说一句,他倒不希望昭昭太能干。
他希望他的女儿永远有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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