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汤、纱布、金疮药、就连镊子都有，东西可谓准备齐全。赵弘佑看着她冻的发红指尖，嫌弃道：“在书房不给我包扎，非要大老远的跟来挨冻。”
“我倒是想，事没办完，你肯老实坐着吗？”包扎完，王苏瑶抬眸，控诉道：“不嫌我碍事就不错了。”
“我什么时候嫌过你。”赵弘佑拿过手帕，擦拭女子手上沾染的血渍。
王苏瑶笑着问：“我陪你去好不好？”
虽是问句，但好像没得商量。赵弘佑拿过油纸伞，撑在身侧，雪地里，留下两双同行的脚步。
杨府亦是灯火通明，书房里的身影打在窗门上，影影绰绰。
“爹爹，你冷静些。陛下又没有任命你，你如何去！”
“我又不当主帅，我只当一个马前卒，如何去不得！”
“阿愈，你劝劝爹爹呀！”
“……”
声音传至院中，赵弘佑拦下引路的管家，阔步上前，推门而入。书房里瞬间安静了下来，杨潇潇拿下父亲手里的包裹，默默靠在落地罩上。
赵弘佑将袖中的圣旨交给杨飞，“孤能做到的也只是到这一步，还望杨将军不要嫌弃。”
杨飞打开，目光所至，难掩激动：“臣谢殿下！”
说着，就要跪下行礼，赵弘佑急忙扶住，“孤还有几句话想交代杨将军。”
“殿下请！”杨飞引着赵弘佑去室内另一端的会客室。
王苏瑶看着站着不动的哥哥，问：“哥哥，你不过去？”
她大概能猜到哥哥心中所想，提醒道：“陛下现在如悬丝过崖，每一步都能触动他敏感的神经，殿下连随军出征都没敢提过，你就别添乱了。”
他若是个六品小官偷偷去也就去了，可他现在户部侍郎，人不见了，皇帝怎么可能不知道。
“你这丫头！”被看透心思，王从愈一脑嘣弹上去，灰溜溜的走向另一端的会客室。
王苏瑶笑笑，拉着杨潇潇走到榻前打开包袱，和她一起重新收拾杨飞将军的行装。谁都知道，这一战有多重要，也有多不可控。
一切收拾妥当，杨潇潇坐在榻上拿着陪伴父亲三十年的红缨枪，一遍一遍的擦拭。
“杨将军，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会客室的声音结束，三人起身走向安安静静的坐在榻上两名女子。杨潇潇站起来，将手中的红缨枪交给父亲。
榻上大包小包的包裹异常明显。杨飞看着头大：“潇潇，爹爹用不着这么多东西，累赘。”
“义父，你就拿着吧，都是嫂嫂亲自收拾的。”王苏瑶微微使眼色。
杨飞看向女儿，见女儿低着头，强忍着泪光。他枪头一转，一棍子打在王从愈后腿上，“给我照顾好潇潇，若她受了一丝委屈，回来我打断你的腿。”
王从愈：“……”
“快走吧！”杨潇潇拎起一个包裹最先走出了书房。
杨门门外，风雪更盛，一人三马，草帽蓑衣红缨枪，渐渐消失于风雪中。站在门廊下送行的四人收回目光，转身进入杨府。
皇宫夜晚实行宵禁，出来时他们带着圣旨诏令，现在没了，自然也就回不去了。
杨潇潇牵着王苏瑶进入庭院，“婠儿，你和殿下住我的房间吧，我和阿愈住书房。”
“嫂嫂不麻烦了，用不了多久也就天亮了。”王苏瑶看右手边有一座凉亭，突发奇想，“我们在那烤火取暖吧！”
杨潇潇：“……”
王从愈：“……”
赵弘佑：“……”
有遮风避雪的房间，热烘烘的炭火，舒适的床榻，却要在四面透风的凉亭里烤火，确实，脑子有点问题。
王苏瑶笑呵呵的看了一圈刚要说话，王从愈道：“我去拿柴火。”
杨潇潇跟着道：“我去拿火烛。”
两人携手离去。
王苏瑶看向赵弘佑，问：“我这个提议是不是有点傻？”
凉亭中间没有桌凳，赵弘佑拉着王苏瑶在美人靠上坐下，“婠婠，我幼时常随外祖父去草原，那里有篝火祈福的风俗。”
“我也在书里看到过。”正是如此，她才会想烤火。王苏瑶叹道：“不过，我没有见过，我少时住在江南，连雪都没有见过。”
“是啊！”王从愈的声音传了进来，“小丫头读了一句形容雪的‘未若柳絮因风起’，缠着我给她模拟大雪纷飞的样子，那个时候九月份，哪里有柳絮。小丫头哭个不停，我只能追着大鹅薅鹅毛。”
抱怨中带着一丝宠溺。
“地上那么多鹅毛，你自己非要抓鹅，也怪我。”王苏瑶咯咯笑了出来，开始说哥哥的丑事，“他抓就抓吧，还非要在学堂里抓。”
“哎哎哎……”王从愈后悔了，勒令妹妹不许再说。
见丈夫搭好火堆，杨潇潇将手中的四个蒲团铺好，问王苏瑶：“他怎么了？”
“这可是嫂嫂要听的。”王苏瑶本也没打算替哥哥瞒着，感慨道：“其实呢，也没什么，就是夫子做了首诗，叫什么来着呢？”
她看了哥哥一眼，笑吟吟的吟诵出来：“惊见学堂追鹅郎，一摔三爬毛糊嘴。锲而不舍好哥哥，满身鹅雪哄妹归。哥哥呀从此就有了一个外号，叫追鹅郎。”
三人笑作一团。
王苏瑶拉着赵弘佑和杨潇潇围着篝火在蒲团上坐下来，瞧摆弄柴火的可怜哥哥。王从愈在妹妹对面坐下，瞧着她一手拉一个的样子，感慨道：“这妹妹呀，小时候待她再好，长大了一样没良心。”
“谁没良心了！”王苏瑶拿起一根长木棍敲在火堆上，火堆上冒起火星点点，像指引方向的萤火虫。
赵弘佑拿过她手中的长木棍，看了一眼心情低落的杨潇潇，问王从愈：“兄长为何不劝劝杨将军？”
为了挚爱的妻子。
王从愈道：“岳父一生都在战场，他生死与共的兄弟许多都丧生在那片土地上，若不能完成他们共同的心愿，如何告慰亡灵。”
曾经他并不知道这种感觉，直到在白沟河一战中，他所有的兄弟尽数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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