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娘子赶到倾荷济慈院时，把上京城搅得沸沸扬扬的二人，已经在密室等着她。
“秦娘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秦娘子的身影，刚刚在屏风后出现，章修岩就伸手朝谢青颜一指，以质问的口吻发问。
可惜，秦娘子不是什么好性儿人，听到这话不仅无动于衷，还舒服地往摇椅上躺下。
整个人看起来，透着股软绵绵的慵懒。
出口的话却暴躁。
“少在我跟前装蠢货，不能好好说话，就换章安来。”
“你……”
章修岩一窒，却也没说出别的来，“哼”了一声又坐了回去。
倒是一旁，正往屏风后去的谢青颜，“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章修岩听到这笑声，按照先前的表现，怎么着也该生个气挂个脸，起码瞪瞪人。
结果此时再看，他仿佛从方才的愚蠢无脑，瞬间换了个人。
他当然知道，秦娘子把谢青颜送过去干什么，刚才的愚蠢表现，不过是在回味他当年的纨绔时光。
那个时候，是真的有人叫他蠢货。
甚至一言不合还揍他。
章修岩眼中闪过怀念，秦娘子也在透过屏风打量章修岩。
据说十年前，这个人在上京城的纨绔名声，不下于如今的贺惊春。
不过章修岩本性不坏，又确实命好，在尚能回头的年纪，遇上穿越而来的谢青尧。
这样与众不同，大放光华的女子，能满足一个无聊纨绔的所有好奇心。
也能轻易赢走，热血少年郎所有的恋慕。
可惜，美好总是短暂的。
最后的结果也很明了。
在少年的恋慕达到顶峰，浓郁得将要溢出来时，那朵吸引他所有目光的花，被人轻易辗落成泥。
秦娘子不知道，当年那个少年，是如何走出那段灰暗的时光。
只知道，现在的章修岩，只有他名字的最后一个字符合形象——粗糙、健硕、稳如巨岩。
心，也冷硬如岩。
只有在提起谢青尧时，才能窥得其中几分柔软。
“要是青尧姐姐，能看到你现在的样子就好了。”
秦娘子慵懒的语调中，像是带着些怀念。
章修岩浓黑的眉毛皱了皱，嘴角露出一丝嘲讽，想说，不必拿青尧套近乎。
然，不等他开口，秦娘子慵懒的语调已经带了调侃。
“她最吃肌肉糙汉，你这身腱子肉一亮，哪里还用你费心思？”
章修岩一愣，麦色皮肤一爆红，整张脸更显黑。
这话实在轻浮。
却又实实在在，是谢青尧会说的话。
不肯承认自己占下风，涨红的面色还没消下去，章修岩已经不甘示弱道：
“哼！你以为青尧跟你一样，看人就看张皮囊？同样的，在我这里，就算长得再像青尧，只要不是她，我也不会有任何想法。”
秦娘子并不在意，对方说她看人看皮囊的话，反倒对后一句话警告道：
“你要真敢有想法，就算你是镇远将军，我也一样能想法废了你——青颜是青尧姐姐的妹妹。”
秦娘子这话一出，章修岩脸色立马变了，起身要往屏风后去拉谢青颜。
到屏风跟前，又生生止住脚步。
这回脸色是真的不好看。
“青尧的妹妹，你一声不吭送我身边儿？”
“你也不怕我是个禽.兽？”
秦娘子嗤笑一声，一点不担心章修岩闯进来。
“我不是跟章安说了，让你好好给我养着？”
“再说了，你要想当禽.兽，也要看我们家青颜答不答应。”
章修岩还没彻底理解秦娘子这话的意思，谢青颜就从风一样，从屏风后刮出来。
双手往下一垂的瞬间，极速绕到章修岩身侧，待章修岩看清对方动作，脖颈两侧已经被一对冰凉的峨眉刺顶住。
章修岩悚然一惊，还没想出挣脱之法，对方已经后退一步，双手一转，利落将峨眉刺收起，温婉含笑冲他福身。
章修岩哑然。
秦娘子将他神色看得分明，从摇椅上翻身坐起，语气变得正经。
“好了，已经合作这么久，还试探来试探去，你也不嫌没意思。”
章修岩垂眼敛眸，坐回客座上，语气平和沉着道：
“是合作很久，其间也一直很愉快，我很感激你，为青尧付出了很多。”
“但是，你对我了解得清清楚楚，而我却对你一无所知。”
秦娘子沉默一瞬，漫不经心道：
“怎么一无所知？我早都说了，青尧是我邻家姐姐，教给我许多东西，算得上我半个人生老师。”
章修岩摇头。
“这太笼统。”
“要做的事情太大，你我合作八年，我却连你真容都不曾得见，心中始终不踏实。”
章修岩是个很轴的人。
他如果纠结这件事情，那就会一直纠结，进而影响接下来要做的事。
章修岩也是个很有耐心的人。
秦娘子没有马上做出反应，他也就耐心坐在客座上，一杯接一杯的喝茶。
秦娘子没有觉得被为难，也没有觉得苦恼，反而觉得欣赏和放心。
心爱之人在自己最爱的时候惨死，时隔多年，再次见到和心爱之人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时，不仅丝毫不为所动，甚至连额外多余的信任，也不会平白给。
这实在是很坚定又可靠的品行。
秦娘子没有犹豫很久。
步履款款从屏风后走出来时，口中还带了些惆怅和委屈。
“镇远将军既然见了我的真容，那往后需要打掩护的时候，还请多多援手。”
秦娘子的声音婉转柔媚，配上轻缓的语速，时刻透出一股子慵懒。
但那个声音，一听就知起码是花信之年的女子。
可是现在出现章修岩面前的这张脸，却是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女的稚嫩脸庞。
少女张口的声音，也从方才的婉转柔媚，瞬间转换成这张脸该有的声音。
“那年青尧姐姐回家，给我带回来的糕点，说是上京一位章家哥哥买的。”
笑意吟吟说这话的少女，赫然正是真正要干大事的何蓁。
何蓁说完这话，冲愣神的章修岩微微福身，从领口摸出一支玉哨晃了晃，接着道：
“镇远将军现在肯信我了吧？”
章修岩诚实点头。
他当然信，听到何蓁说青尧带回去的点心，他就彻底信了。
再看到那玉哨，章修岩的眼神几乎挪不开。
“既然信了，那就先搭把手，帮我过眼前这关。”
何蓁说完，看了眼门口，转身走回屏风后，脚步不停地离开。
就在她从屏风后消失的同时，密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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