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多小时后，车子到达疗养院门口。
陆云铮先打开车窗悠闲抽了根烟，才不疾不徐往大楼里走。
时隔多天再次见到陆怀远，他躺在床上，戴着氧气罩，呼吸声很重，脸颊凹陷面色蜡黄。
几乎快要看不出他原来的样子。
听到动静，陆怀远反应了好一会儿，瞳孔才聚焦。
他的唇角微微抽动，鼻腔里发出一声闷哼，算是打招呼。
陆云铮盯着看了几秒，没说话。
而是垂眸又点了根烟，然后把燃着的香烟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陆云铮神情如常的看着烟雾徐徐腾起，淡淡道：“你今晚最好死了，别再浪费时间让我过来收尸，我没那么多闲工夫。”
听他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这种话，陆怀远的眼睛睁大了一些。
即使被氧气罩遮着，也能看出来他脸上的表情几近扭曲。
陆云铮走到了窗边，看了眼外面，地上的落雪已经薄薄一层了。
他随口说了句：“大雪天送你上路，还挺应景的。”
陆怀远艰难的把氧气罩拿开了一点，很费劲的说话：“云……云铮，对，对不起。”
看来今晚真是时候了。
没想到还能听到陆怀远的道歉。
但他的眼神里根本看不到任何愧疚之意。
陆云铮自嘲一笑，冷冷看着：“别，别说这种话，也别忏悔或是道歉，带着你一身的罪恶下地狱就好。”
话音落下，病房里无语半晌。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
冬天，风刮在身上跟刀片割似的，饿着肚子的时候会更冷，而且伤口不容易愈合。
所以，陆云铮不喜欢冬天，最讨厌下雪天了。
可十多年前的那个雪天成了他的救赎。
那天，打牌输了又喝醉酒的陆怀远，嘴里骂骂咧咧的，回到家就是一通乱砸，把正在睡觉的陆云铮从床上拽出来。
那时候他们俩已经快差不多高了。
陆云铮也学会了还手，并不会一味的挨打。
可他终究还只是个孩子，力气不大。
完全丧失理智的陆怀远跟个疯子一样，直接去厨房拿了刀过来。
陆云铮奋力反抗了，也受伤严重。
他在床上躺了两天，醒来的时候发现没什么吃的。
手里攥着仅有的十多块钱，陆云铮出了门。
一路上他都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不知道该拿这点钱果腹呢，还是先买点药包扎伤口。
意识恍惚着不知走了多久，天空飘起了雪花。
陆云铮停住脚步，仰起头，看着一片片雪花落下，轻柔打在了脸上。
可能那一刻真的累了，他第一次想到了死亡。
觉得解脱也没什么不好的。
死了以后会变成什么样也都可以不在乎。
周围人来人往的，能听得到大街上热闹的叫卖声，陆云铮渐渐感觉到身子变轻盈了。
他缓缓闭上眼睛，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看到了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朝他飞奔而来。
还急切喊他的名字：“陆云铮，你醒醒！”
江云洲和江颂宜兄妹俩不仅救了陆云铮，还把他带回家好生照料着。
睡在柔软又暖和的床上，每天变着花样给做饭，还有人为他的伤口心疼落泪……
现在回想起来，那些都是支撑陆云铮活下去的动力。
他还从来没有那么幸福过。
“云铮，之……之前的事情确实是我的错。”
陆怀远断断续续的声音，把陆云铮从美好回忆里拽了出来。
“当时，我只是想拿你吓唬一下你妈妈，没想到会出事儿。”
那么宝贵的生命没了，三言两语就想给打发了？
“没想到会出事儿？”陆云铮冷嗤，“陆怀远，当时你可是开着车直接朝我们撞过来的，这都不记得了？”
“临了了，别煽情，也别妄想着从我这儿得到什么。”
说起来，陆怀远最痛恨的人就是李静雯了。
她不仅突然离家出走，没离婚都还在外面跟别的男人乱来。
竟然还说自己要二婚！
把陆怀远气得够呛。
他为了报复，酿成了大错。
“我……我说的都是真的。”
陆怀远哆嗦着手从枕头下面拿出来一张被揉的皱巴巴的纸张，想要递过去，又没什么力气。
纸张落在了地上。
陆云铮微微蹙眉：“这是什么？”
陆怀远身子抽搐了下，说：“前段时间有人给病房里塞的，你看过之后会明白的。”
将死之人还玩儿什么把戏！不过是一张破纸而已。
陆云铮的神色不变，弯腰捡起了纸张。
一张A4纸，最中间只有寥寥几个字。
[不知道吧？当时你车子的刹车被动过了。]
虽然只是文字，但读起来明显带有挑衅的口吻。
陆云铮不相信，之前的案宗已经被翻过无数遍了，没有任何蹊跷之处。
觉得又是陆怀远在糊弄人。
陆云铮缓缓抬起眼皮看过去：“觉得我会相信？”
“是……是真的。”陆怀远像是极力要证明自己的清白一样，直接拿开了碍事儿的氧气罩，“我当时不是故意要撞上去的，就……就是刹车有问题。”
“那你当时怎么没跟警察说？”
“我，我说了的。”
陆云铮的眼神沉了一下：“你说过？”
“说，说了。”没有了氧气罩，陆怀远说话越来越艰难，“我……我也给你说了，你没相信。”
其实，车祸发生后的很长时间里，陆云铮都浑浑噩噩的。
记不清什么。
他还突然生了一场大病，意识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的。
如果没有记得，也是有可能的。
“说过又怎样？”陆云铮面无表情道，一字一顿道，“就算刹车有问题，你陆怀远也是杀人犯。”
陆怀远似是呆愣了一下，床边的监控仪器发出了“嘀嘀嘀”的刺耳声。
预示着生命即将进入倒计时。
直到这一刻，贪生怕死的他还是慌了，赶紧拿起氧气罩给自己戴上。
陆云铮走过去，笑了笑：“死亡这么可怕？”
陆怀远咬紧了牙关，双手捂着氧气罩，视线飘向旁边的仪器，警惕性看着。
如果真有人会拔亲爹的氧气管，面前的这位疯子就是其一。
以陆云铮的性子，他真能做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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