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渊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刀锋，精准地剖开了血淋淋的现实。
密室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阮虞和霍渊身上，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
丁显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眼睛瞪得溜圆。
他虽出身底层，但跟了阮虞那么长的时间，对于皇权早就没了原本的敬畏，加上离开黑鹰军后目睹了太多苦难，所以对于阮虞和霍渊的话很是认同。
他甚至觉得那群天潢贵胄比起蛮人更加可恶。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愤和认同感在渊影胸中翻涌，却又因根深蒂固的敬畏而不敢表露，他只能死死盯着地面，胸口剧烈起伏。
作为霍渊的心腹死士，渊影对主子的忠诚深入骨髓，皇权的威严与眼前血淋淋的苦难现实激烈碰撞，而后者，正以压倒性的力量冲击着他固有的认知。
夜鹰和地鼠这两位经验丰富的探子，此刻也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沉稳。
他们交换了一个惊骇的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震撼和……一丝不敢宣之于口的认同。
他们常年游走于黑暗边缘，见惯了官场的腐败和权贵的虚伪，对高高在上的皇族本就没有多少发自内心的敬畏。
阮虞和霍渊的话，将他们心中对造成这场浩劫的顶层决策者的怨怼彻底点燃了。
只是，长久以来“忠君”思想的烙印太深，他们不敢往这方面想，更不敢去指责那群尸位素餐的贵人。
他们本能将头埋得更低，身体绷紧，呼吸粗重，仿佛在努力消化这颠覆性的言论。
他们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震撼和内心剧烈动摇的表现。
密室内陷入了更深的死寂，只有油灯灯芯燃烧时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以及众人压抑的呼吸声。
阮虞那句直指核心的控诉和霍渊毫不避讳的认同，像一把无形的钥匙，瞬间打开了在场所有人心中那扇名为“质疑”和“愤怒”的大门。
阮虞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各异却都难掩震撼的神情，最后落在霍渊身上，微微颔首。
她很高兴霍渊跟她有着同样的想法，在这样的一个时代，一根筋愚忠的人实在是太多了，魏家就是个最好的例子，而他们最后的结果，就是被他们效忠的君王弄得家破人亡。
阮虞可不想她在这边费心费力救百姓于水火，最终却是在为帝都那帮人效忠。
霍渊刚刚说的那番话，算是向她表明了态度。
蜂眼显示屏上的画面依旧在不断的变化，霍渊像是发现了什么一般，指尖轻触屏幕，将画面锁定在了西城门那处。
“怎么了？”阮虞注意到了霍渊神色的变化，很快就将脑袋凑了过去。
“我大概发现了他们城防的漏洞。”霍渊说着将屏幕往阮虞的方向挪了挪。
只见屏幕上清晰地展现着西城门的混乱一角。
此刻并非换岗时间，但城门附近的守卫明显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拨人。
一拨人身着相对精良的皮甲，簇拥着一个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的蛮兵头目。
这头目正唾沫横飞地训斥着另一拨人，言辞间充满了鄙夷和颐指气使。
“图门部的人就是群软脚羊！”
“让你们值个夜哨都推三阻四？怎么，怕城外有鬼影的神弓把你们脑袋也开了瓢？”
“都是废物！圣坛被毁，萨都大人遇害，你们图门亲王在可汗面前连个屁都不敢放，倒是在这里给老子摆谱？”
“今晚这最苦的丑时到寅时的岗，就归你们了！敢偷懒，老子手里的鞭子可不认人！”
被训斥的那拨人穿着略显破旧的皮袄，为首的是个看着瘦弱一些，眼神里带着隐忍和怨毒的年轻蛮兵小头目。
他身后的人大多垂着头，敢怒不敢言，但紧握的拳头和绷紧的肩膀暴露了他们的屈辱。
“巴图什大人！”年轻头目强压着怒火，声音干涩，“我和兄弟们连日被抽调去拆毁城南废墟，已经两天没合眼了！丑时到寅时正是人最困乏的时候，我们……”
“闭嘴！”
被称为巴图什的魁梧头目粗暴地打断他，鞭梢几乎戳到对方脸上。
“困？困也得给老子挺着！这是骨力可汗亲卫营的命令！你们图门亲王的人，是不是想违抗军令，动摇军心？”
“嗯？！”
最后一声威胁意味十足。
年轻头目身后的几个图门部士兵眼中几乎喷出火来，却被同伴死死拉住。
那年轻头目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最终只是深深低下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遵命，巴图什大人。”
巴图什得意地哼了一声，带着他那拨明显是骨力亲卫营嫡系的人，大摇大摆地走向城门旁相对舒适的岗亭，只留下那年轻头目的十几个人，像被遗弃的石头般散落在冰冷的城门洞附近。
“这个巴图什的叔叔在亲卫营的实权人物，至于这个年轻些的……应该是叫格日勒。”
霍渊低声对着阮虞做起了说明。
之前渊影在建州城获得的情报，综合这几天霍渊通过蜂眼的监控的综合分析，他对城门口守卫内部的多方势力，也有了足够的了解。
“骨力和图门亲王在行宫的那次冲突，虽说最后以骨力获胜而告终，但矛盾已经彻底撕开，蔓延到了底层。”
“亲卫营仗势欺人，把最苦最危险，也最容易‘撞鬼’的夜班丢给图门部的人，图门部的人心怀怨恨，又极度疲惫。”
他又指着屏幕上那个叫格日勒的年轻头目。
“此人眼神有怨毒，他和他手下的人现在也疲惫到了极致，到了晚上的值守，定然只想如何熬过这一夜。”
“而巴图什那帮人，认定图门部的人好欺负，对格日勒他们的状态更是毫不在意。所以到晚上值守的时候，他们的警戒必然也不会多用心。”
阮虞瞬间领会了霍渊的意思，“这两拨守卫矛盾重重，还互相使绊子，加上格日勒等人连日的疲惫，今晚还真的就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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