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景以为，皇帝会给他一点时间。
至少让他再和家人相处一段日子。
然而皇帝当晚就在宫宴上宣布了他的身份，并立刻下旨封他为太子。
皇帝仿佛很着急。
佑景当晚便被留在了宫里，皇帝给他配了一屋子的宫女太监。
总管带着他去太子的宫里看了一圈，卑躬屈膝地问他可有哪里不满意。
佑景沉默片刻：“我娘住哪儿？”
总管吓得脸都白了，连忙跪倒在地：“殿下，这话可说不得！”
“贤贵妃娘娘早就病逝了。”
佑景微微皱眉。
“我当然知道，方才我不是去祭拜过母妃了吗？我的意思是……”
“我的……养母，她住在哪里？”
佑景咬紧牙关挤出“养母”两个字。
对他来说，陈映晚当然和他的亲生母亲没有什么差别。
“奴才明白了，陈夫人她住在宫外，陛下亲自赐居，府中上下一应俱全。”
“她不和我一起住在宫里吗？”
“殿下说笑了，陈夫人虽然有幸抚养殿下，但到底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身份……”
“你说什么？”
佑景冰冷的声音打断了总管的话。
总管缓缓抬眼一看，心里凉了半截。
都说这位流落民间多年的“太子殿下”性格好极了，逢人就带笑。
没人告诉他太子会莫名其妙地发火啊！
“所以，这些都是陛下的主意吗？”
总管弯着腰，声音比方才小了许多：“是……殿下应该称陛下为父皇……”
是吗？
那他不称，又待如何？
难不成皇帝会废了他吗？
佑景扯了一丝冷笑，又道：“带我去见……父皇。”
皇帝在尚书房等了许久，见佑景出现，他笑着问：“怎么样，对寝殿可还满意？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
佑景开门见山地问道：“我娘为什么不能进宫？”
他已经跟娘亲说好了，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他们一家人都要在一起。
他不想一次又一次地食言。
皇帝无奈一笑：“佑景，这不合规矩。”
“你知道的，她是一个乡野村妇，帮不上你任何忙，留在宫里只会被人诟病。”
“诟病？谁会诟病她？”
佑景深吸一口气，直视着皇帝的眼睛。
他意识到皇帝迫切需要自己这个继承者，那他在皇帝面前就有足够的话语权。
他不能再逆来顺受，他要为自己，为家人抗争。
“我如今已经是太子，父皇的江山要我来继承。”
“那百年之后我便是皇帝，谁诟病皇帝的养母，我就杀了他。”
皇帝饶有兴趣地挑了下眉。
“这倒不是问题……不过，你真的忍心将你养母困在宫中吗？”
“据我所知，她似乎很喜欢在怀州的生活。”
如果是之前有人问佑景这样的问题，他一定会犹豫。
但在和娘亲与柳婶、月宜姐姐谈心过后，他就不这么认为了。
他们一家人决定要共患难，那谁都没权利替所有人做决定。
娘亲是陈家的主心骨，只要娘亲打定主意，他就一定按照娘亲的意愿做事。
但在皇帝面前，佑景不能说这样的话。
否则皇帝一定以为娘亲在控制他，到时候会给娘亲惹来很多麻烦。
佑景斟酌着言语：“我想让娘亲进宫，她就会进宫的。”
“娘亲总是听我的。”
皇帝笑了：“我怎么不知道你小子这么固执？”
“不过说到底，陈映晚都不能进宫，除非我死了，你来做这个皇帝——那样我就管不着你了。”
佑景沉默半晌，突然抬头问道：“那如果……我手里有筹码呢？”
皇帝刚想笑着问他会有什么筹码，下一瞬，突然明白过来。
皇帝需要佑景这个继承人。
佑景本身就是筹码。
皇帝笑容消失了一瞬，又朝屋里的人摆了摆手，让他们下去。
直到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皇帝才长叹一声：“你啊……”
说着，他又笑了。
“你这点一定是随了我和你母妃，只要想做的事情，怎么都要做到。”
“不过你不要着急，就像我方才所的那样，只要你坐在我这个位置上，就能随心所欲了。”
“而这一天……不会远的。”
等到佑景从尚书房出来，已经平复下情绪。
他回到自己的寝殿，躺在宽敞柔软的床榻上，却想起自己刚到娘亲身边的那一晚。
他在娘亲的床边打了地铺，不必再吹冷风，他终于能裹在暖和的被子大哭一场。
当时的他想，娘亲一定是天神下凡来救他的，否则怎么会在他最害怕最无助的时候出现在他面前？
即使现在想想，娘亲大概是被他的哭声吵醒了吧。
佑景想着，忽然笑了一声。
他小时候哭起来那么吵，那么脆弱敏感，也只有娘亲会无视一切对他好了。
娘亲对他的好，他一定会加倍报答给娘亲。
他一定会将娘亲接进宫里的。
一定。
他这样想着，突然听到窗外响起鸟叫。
佑景猛地坐起身。
他从来没在京城听过这种鸟叫，只有怀州的山里才会有。
他按捺着狂喜冲过去小心翼翼地打开窗子。
冯婉儿倒挂在窗外的屋檐，朝他咧嘴。
这场面格外惊悚，佑景却笑个不停。
.
陈映晚等了很久，却只等到陆明煦一个人回来。
听到皇帝今晚便宣布了佑景的身份，陈映晚难免伤感。
“皇帝留佑景在宫中，往后怕是都要在宫中住。”
“另外，皇帝还给你们赐了一座宅子，很宽敞，明日我送你们过去。”
陈映晚点了点头，和佑景以及皇帝有关的，她已经没有能力再干涉了。
但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直到陆明煦离开后，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
陆明煦今天状态很不对劲。
倘若之前，陆明煦一定会期期艾艾地问她能不能晚几天再迁居。
但陆明煦居然说明日就送她过去？
这实在不像陆明煦。
陈映晚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觉得陆明煦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不高兴。
她这样想着，忽然翻身起来穿衣服。
如果陆明煦不高兴是因为自己的话，陈映晚不想等到明天再解决。
现在她已经深刻意识到世事无常，她不想再等时间解决一切。
她得自己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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