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仰芳听不到李婶的呼喊，却看到对面正在看书的女儿突然望着门外愣住了。
李仰芳打着手语问她怎么了。
正春站起来，指了指门外。
李仰芳一扭头就看见了佑景，她高兴地放下手里的针线，上前打招呼。
再看女儿，却站在原地没走动。
李仰芳连忙朝女儿招招手。
正春这才缓缓挪动脚步，朝佑景走了几步。
“……你回来了。”
佑景这一走就是大半年，前几个月佑景突然当上了太子的消息传回来，一家人的情绪那叫一个复杂。
李婶是知道正春对佑景有感情的，她们也知道佑景就算殿试不过，凭着举人的身份，以后也是能外出做官的。
若想和佑景在一起，那她也不能差到哪里去。
所以正春确定自己心意后就一直在努力提升自己，如今在侯府被董管家派任务，也能独当一面了。
只是佑景如今成了太子……
正春再怎么努力，也是够不上的。
李婶为此愁了许久，还和仰芳一起劝正春。
“大不了咱们就换个人，咱们正春要模样有模样，要能力有能力，附近几条街的媒婆都快把门槛踏破了，怎么就愁嫁了？”
正春今年十岁，完美继承了她爹娘的所有优点，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个美人坯子，再过三四年长开了，说亲的那就更多了。
正春又有侯府的活计，一个月挣不少银子，在哪个媒婆眼里都是块香饽饽。
怎么还怕嫁不出去？
但正春却没有正面回应奶奶和娘亲的安慰。
虽然她自己也觉得和佑景不会再有以后了，可她还是想等佑景回来再说。
起码见了面，她再死心。
可现在见到了佑景，她却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大半年不见，佑景长高了许多，比她还要高了。
两人也多了一层陌生的感觉。
李婶突然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我们、我们该给佑景下跪请安！”
看到佑景身后跟着的侍卫，李婶才想起来佑景如今的身份。
佑景连忙道：“李婶，咱们都是一家人，不需要这么客气。”
他回头看了侍卫一眼，后者便去马车上搬东西。
“我和娘亲给你们买了些京城的东西，也不是什么贵重物件，请李婶收下吧。”
李婶搓了搓手，她在侯府也没少见大场面，可面前的毕竟是太子，她多少还是有些局促。
“好，多谢太子殿下。”
“李婶叫我佑景就好，我还是我，不过是比从前多披了一层皮罢。”
“你们都是看着我长大的，这样的虚礼不必有，不然反而生分。”
李婶悄悄松了口气，又给正春使眼色。
这丫头从见到佑景后就一直愣神，也不知道多说两句话，她不是一直在等佑景回来吗？
佑景抿了抿嘴唇，将手里的长盒子递给了正春。
“正春，这是给你的。”
正春道了声谢，接过盒子打开。
她本以为是绫罗绸缎之类的，可看清里面的东西，她不由一愣。
“这是……”
佑景温声道：“我记得你说让我折一枝迎春花回来，可我回来时已经秋天，迎春已经落了。”
“我便带回来一只枝条，听说插进土中就能活……我在京城里试过，是可以养活的。”
“不知道……是否和你心意。”
佑景攥了攥拳头，有些紧张地望着正春。
正春轻轻抚过枝条，忽而一笑。
“谢谢，我很喜欢。”
佑景松了口气，又连忙道：“不是只有这个的，我……还给你挑了些首饰，都是京城时兴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正春轻咬下唇，缓声道：“喜欢。”
“你送的我都喜欢。”
两人同时脸红了，一旁的李婶和李仰芳对视一眼，忍俊不禁。
佑景轻声道：“那我就先回家了，这次我能在怀州待半月左右，如果空闲了我来找你……你也可以去找我，不过我不一定在家。”
“好，我会去找你的。”
两人这次见面只说了几句话便匆匆告别，眼看着佑景出了门，李婶也跟着出去，顺手关上了院门。
“李婶，不用送我了。”
李婶却朝佑景招招手，笑道：“佑景啊，我有点事儿想跟你单独聊聊。”
佑景身后的侍卫却露出犹豫神色，但佑景坚持屏退众人，和李婶单独来到一旁的墙边。
想到自己待会儿要说什么，李婶是有些紧张的，但她多年待人接物的经验让她快速地组织好了语言。
“佑景，你是太子，以后便是九五之尊，我打心眼里高兴，我能亲眼见证皇帝的长成，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只是正春这孩子对你的感情，想来你也清楚了，我要说的也正是这个……”
“或许现在说还有些太早了，你和正春更是八字还没一撇，但我们都知道以后你要为皇家开枝散叶绵延子嗣，女人恐怕是少不了的。”
常说皇帝后宫佳丽三千，佑景就算不比这多，也少不到哪里去。
可皇帝能有三千佳丽，李婶却只有李正春这一个孙女。
剩下的话，不用李婶说明白，佑景也能理解了。
他沉默片刻。
其实他早在为正春挑选礼物时便想到过这个的。
这个时代，对女人要求颇为严格，又是三从四德又要贤惠淑慎。
像柳翠云一样嫁给一个废物草包，却要被人指着鼻子骂她管不好男人。
若是像李仰芳一样嫁了个短命的，运气差些要被骂克夫，运气好了还得为一个男人守贞。
再者像娘亲，那样出类拔萃，又善良至极，宁愿吃苦受累也要抚养一个无人照顾的孩子。
换成男人，这样的“好男人”是要被写在话本里传颂的。
可这样的女子却要被人诟病造谣。
凭什么女子受限颇多，男子却能三妻四妾，不用守“夫道”？
倘若佑景从小在宫里长大，他绝对不会认为皇帝拥有三千佳丽是一件多么错误的事情。
但他是跟着娘亲长大的。
在他的成长过程中，看到了世道对女子太多不公平，他的娘亲、家人、朋友，都要因为这该死的世道断送前程、过得艰难无比。
他是从心底对这种制度感到痛恨不屑的。
但也正如皇帝所说，当下的他还未拥有足够的权力。
等到他登上皇位的那一天，才算得上真正拥有改变天下的话语权。
但是这些话，他并不能告诉李婶。
他现在当然可以对李婶发誓，他会一生一世一双人，不会改变心意。
但他并不确定要多久之后，他才能真正践行这个诺言。
在那之前，难道要正春一直等他吗？
倘若他二十岁才登上皇位，难道正春要等到他二十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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